凌晨兩點(diǎn)。

安裝在門上的鈴鐺“叮鈴鈴”響了起來，驚醒了幾乎睡著的陸離。

“歡迎光臨‘小陸蓋澆飯’！”

陸離趕忙站起身子，打量起了正推門走入飯館的那人。

那是個年輕的女人。

個子不高，穿著白色T恤、牛仔褲、白色運(yùn)動鞋，留著一頭栗子色的蓋耳短發(fā)，肩上掛著個男式的帆布包。

最令陸離覺得印象深刻的，是女人戴著的那副黑色墨鏡。

這么黑的天兒，戴著墨鏡，怕不是不摔死不舒服斯基？

“有飯么？”

面對陸離的熱情招呼，女人小聲回道，她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語調(diào)有氣無力，一聽就是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有，您看看想吃啥，都寫在上面呢。”陸離指了指墻上的菜單。

女人這才緩緩抬起頭，看了一會兒，又把頭低下了。

“你看著做吧，我不吃蒜，不吃香菜。”

陸離打量著女人那張臉，雖然被墨鏡遮擋了大半，但他隱約覺得，這人他似乎在哪見過。

“怎么了。”女人見陸離半天不做聲，偏頭看了他一眼，從進(jìn)店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看陸離。

忽然，女人跟神經(jīng)病似的，噗嗤一聲笑了，那笑聲逐漸增大，最后變得極為豪邁：

“哈哈哈，哈哈，怎么是你？”

女人情緒上翻天覆地的變化，嚇了陸離一跳。

這人有病吧！

不過……這狂野的笑聲怎么聽起來這么耳熟？

還是最近聽過的……是誰呢？

女人一邊笑，一邊舉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做了個抖動的手勢：“排泄問題解決了嗎？”

瞅著這個手勢，陸離胸中豁然開朗：

“是你！”

“沒錯，就是我！”女人取下墨鏡，陸離一看，果然，就是那位他剛見過不久的女醫(yī)生。

陸離本來想吐槽兩句，但看女人的眼圈紅腫的不能行，看起來像是哭了不少次的樣子，轉(zhuǎn)而用油滑的商務(wù)口吻改口說：

“看來咱倆有緣啊，美女，你看看你，脫了白大褂，看起來嘖嘖……真是漂亮，漂亮！”

女人顯然不吃他這套：“得了吧你，上次見面你怎么不這么夸我，還沖我發(fā)脾氣，這為了頓飯嘴跟抹了蜜似的，喲，看不出來啊，業(yè)務(wù)水平很不錯啊。”

那是，我這開門做生意的，跟你這職業(yè)醫(yī)生能比嗎？你拉個臉，誰來你這兒吃飯啊！

更不會沒素質(zhì)地嘲笑別人！

這話陸離當(dāng)然沒說出來，畢竟得完成任務(wù)不是？誰知道這女的遭了啥想不開的事情，別一句話刺激到人家了，來個任務(wù)失敗，那就得不償失了。

陸離一咬牙：“那你可誤會我了，我這人一向心口如一，為了證明我這點(diǎn)，這頓飯我給你免單，你看想吃啥，隨便點(diǎn)，我保證，分文不收！”

“分文不收？”女人幽幽地瞅了陸離一會兒，忽而又笑了起來，“哪有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你該不會想叫我?guī)兔鉀Q你的怪毛病吧，我可說好，我沒那本事，你得去掛泌尿科的號……對了，哈哈，劉主任給你留的那個名字，你去找了嗎？”

陸離翻了個白眼：“你猜。”

女人笑道：“切，你就別故弄玄虛了，我之后去問過導(dǎo)醫(yī)臺，人說沒見過你。”

“……”

“你虧了，那人可是我院著名精神科專家，絕對能解決你的問題。”

“姐，你還是說說想吃點(diǎn)兒啥吧？”

“什么都行？”

“嗯，妥妥噠！”

“那好，我要吃榴蓮。”

榴蓮？

陸離臉都綠了，這姐可真不按套路出牌啊我靠，我一賣蓋澆飯的，店里怎會有榴蓮這種神物……這大晚上的，我去哪給她整榴蓮去啊？

但一想到系統(tǒng)任務(wù)，陸離把這話又憋回了肚子里：

“成，我店里現(xiàn)在沒有，我給你買去。”

“我開玩笑的，哈哈。”女人只顧捂著嘴笑，“隨便弄點(diǎn)什么就行，我跟你鬧著玩兒的。”

“你別隨便，直接說，想不想吃榴蓮！”

女人歪頭瞅了眼陸離：“想！”

“吃了能不能開心？”

“估計(jì)能吧。”

“行，你等著，我給你買去，等著啊。”

陸離二話沒說，解了圍裙，推開門就竄了。

“哎？你真去啊，回來，我跟你鬧著玩的！”

那女人瞅著吱吖吖晃悠的門扇，眼有些發(fā)直，笑容逐漸從她的臉上褪去，她找了個凳子坐下來，直勾勾地看起了門外。

——

——

陸離沖到馬路上，攔了輛出租，按著手機(jī)APP上的指示，叫師傅挨個水果店這么一路查下去。

每到一個水果店門口，陸離跳下車，跑到門口就開始暴力敲門。

九婁市沒有24小時(shí)開門的水果店對吧？沒事兒，我就賭，總有人跟我一樣，把店當(dāng)成自己的家！

敲二十秒沒聲，陸離便回到出租車上，前往下一個地點(diǎn)。

連續(xù)探了五六家店，終于，皇天不負(fù)有心人，第七家的卷簾門內(nèi)，傳來了男人粗野而憤怒的嗓音：

“誰啊！這大半夜的，有毛病吧！”

“開門，買水果！”

“大半夜的，不賣水果！滾滾！”

喲，起床氣還不小。

陸離心生一計(jì)，從兜里掏出來好幾根煙，塞進(jìn)嘴里，直接點(diǎn)燃，猛吸一口后，沖著門縫就往里吹。

“著火了！大哥！著火了！”

“你別騙……我靠，哪來這么大煙，真的著火了？”

“騙你干嘛，糟了！大哥，你家門頭著了，糟了糟了，快跑，不跑就來不及了。”

卷簾門里響起了急促的開鎖聲，嘩啦，卷簾門開了，一位穿著短褲的男青年，光著腳，從門里沖了出來。

扭過頭，看到屁事兒都沒有的店門頭，青年懵逼了。

視線掃過訕笑著的陸離，后者正把嘴里的煙，一根根往水泥地上摁，再重新裝回?zé)熀欣铩?/p>

店老板的懵逼立刻升級成了憤怒，

“你這什么人啊！？缺不缺德啊！大半夜的，你有病吧你！你信不信我揍到你質(zhì)壁分離啊！”

“別別，大哥好說，你看這是啥，你看這是啥！”

面對沖過來的水果店老板，陸離趕忙從兜里掏出來一大把有零有整的錢來，抓住老板的胳膊，就往他手里塞：“大哥，我就買個榴蓮。”

都是做生意的人，店老自然能約莫感覺出這把錢的分量，他瞪了陸離一眼，數(shù)了數(shù)手里的錢，神色多云轉(zhuǎn)晴：

“你這人也有意思，364塊錢買我個榴蓮，錢多燒的？”

“對，媳婦嚷著要吃，沒辦法，男人嘛，你懂的。”

陸離這瞎話，竟然像是勾起了店老板的傷心事來，只見青年默然地打量了陸離一番，搖頭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進(jìn)屋里，沒過一會兒，又提著一個鼓囊囊的塑料袋走了出來。

陸離接過塑料袋，打開一看，里面躺著顆不小的榴蓮，還附送了兩柄一次性勺子。

“謝謝啊，大哥。”陸離點(diǎn)頭道，便準(zhǔn)備轉(zhuǎn)身回去。

“你等會兒。”店老板叫住了他，往他褲兜里塞了兩張大票，“都不容易，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啊。”

陸離心里有點(diǎn)哭笑不得，心想這哥們兒看來有點(diǎn)故事啊。

那人塞完了錢，從褲衩里掏出一個手機(jī)來，沖陸離說道：

“加個喂信，以后有啥事情，咱哥倆交流交流，我叫周大全，你叫啥名啊兄弟？”

“我叫陸離，陸地的陸，離婚的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