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活著,活著呀。”
周大全喃喃道,站到了鄭殷城身后,他看起來跟以前一樣不修邊幅,胡子拉碴,形容有些憔悴。
陸離張了張嘴,心說九爺廟都塌了,這周大全還能活下來,真是福大命大。
但他出現的時機,品起來就有些耐人尋味了,甚至還穿上了黑風衣,一看就是加入了鄭殷城所屬的組織,今天是10月8號,距離九爺暴走的那天,也就才過了不到一周,在周大全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你這是……”陸離有一肚子話想問周大全,現在當著鄭殷城的面,又覺得有點不方便問,張了張嘴,最后笑著站起來,把長板凳讓給了他。
“坐吧,在我的地盤,甭跟我客氣,說,想吃點兒什么,免費。”
周大全咳嗽了兩聲,坐下,直勾勾地盯著墻壁上的一道黑斑看了半晌:
“什么都行?!?/p>
又是什么都行——得,看來你們這組織有毒,流行隨意。
陸離發動了食欲獵人,看穿了周大全的心思,他想吃的東西挺簡單。
就是普通的饅頭。
陸離品了品味兒,這饅頭堿面似乎少放了點,有點發酸。
可就是這普普通通的大饅頭,陸離還真就一時半會兒做不出來,店里有面粉,也有酵母,算上和面、發面,再醒醒放籠屜上蒸熟,少說也得幾個小時。
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想了想,陸離給周大全也做了份“白玉”。
周大全道了聲謝謝,看著始終保持沉默的鄭殷城笑,后者點點頭,招呼陸離坐在他身邊,說了句耐人尋味的話:
“天底下,沒有庸才,只有擺錯了位置的天才?!?/p>
這句話很顯然是說周大全的。
“領導說笑了?!敝艽笕舆^了話鋒,轉向陸離,“我那天沒死,還多虧了陸老弟你,你要是那晚不去九爺廟,估計我在碰見鄭所他們之前就已經自我料理過了。我是個明事理的人,會記得欠你一條命,遲早會還你的?!?/p>
“你想開了?”陸離問。
“不存在想不想得開?!敝艽笕卮?,“當我得知,自己可能會慢慢被人遺忘的時候,也就釋然了,她們遲早會忘了我,周大全被忘了,也就等于死了,現在坐在這兒的,是周不全,有時候,不全,比全了要好?!?/p>
“改名了啊……”陸離順著嘀咕了一句,周大……周不全說的話,他聽的不是很明白,只尋思這人看破了紅塵,改行成了位神神道道的哲學家。
“不是改名,是重生?!敝懿蝗舆^鄭殷城遞過來的筷子,“陸老弟,你跟我不一樣,你有本事,所以你不明白我?!?/p>
“噢……”陸離訕笑了兩聲,不知道這話該怎么接,下意識地把鄭殷城擱在桌上其中一串鑰匙抓在了手中,掰來掰去,盤個不停。
周不全和鄭殷城眼神交流了下,說:
“這鑰匙,你就收下吧,鄭所沒別的意思,你真的幫了我們忙,你拿你應得的,不用有什么思想包袱?!?/p>
“你真叫我拿?”陸離眨巴眨巴眼。
“鄭所說你菜做的很好吃?!敝懿蝗珨D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以后有機會,我想多帶些新朋友,來這兒打打牙祭,別到時候店小坐不下,那我可就換別家了啊。”
“好?!标戨x也不想再矯情,收了鑰匙,放在收銀臺下的小格子里,順便坐了下來。
鄭殷城看見目的達到,朝還想說什么的周不全比了個禁聲的手勢,示意他吃飯。
周不全搖搖頭,沒動筷子,鄭殷城卻將筷子伸向盤中,夾起一片“白玉”。
玉比紙薄,甚至他能透過溫潤的肌理,看到對面的周不全。
鄭殷城搞不清自己“好像見過此物”的既視感究竟是從何處而來的,手腕微旋,白玉入口,頓時,蔚藍色的海水,沖入了小店,將他完全包裹了起來。
海……
這是海的味道——
原始海洋中的海水,不是咸的,而是酸性的,水分不斷蒸發,反復形成云朵,大雨落下,重新歸到海的懷抱。
陸地和海底巖石中的鹽分在歲月的長河中溶解,不斷地匯集于海水中。經過億萬年的積累融合,才將這海中,注入了咸味的靈魂。
嶙峋的海底巖石上,寄生著漂亮的珊瑚蟲,魚兒在其間游動覓食。
螃蟹揮舞著鉗子,在海床上橫行無阻,而那體型巨大的抹香鯨,發出悠遠的鳴叫,朝著更加深邃的海溝底部下潛。
它越潛越深,湛藍變成了深藍,深藍變成了黑色,忽然,無數雙閃耀著微光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亮起,那是能夠通過生物電產生光亮之深海生物的特權。
然而,抹香鯨的旅途仍未到達終點。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它遇見了自己的死敵——一只揮舞著觸手的深海怪物。
戰斗瞬間便打響了,
一向溫順的抹香鯨,朝著敵人用力揮舞起它巨大的尾巴,觸手卻悄然無息地纏住了它的身體。
它想張嘴去咬,敵人的觸手越縮越緊,這次的對手比以往碰到的都要狡猾,一只伸過來的觸手,撬開了抹香鯨的氣孔。
抹香鯨掙扎著,意識到不妙的它,想要從這里逃離,回到淺海,那只怪物卻沒有遂了它的心愿,死死地拖著它,直到兩個小時過去,抹香鯨儲存的空氣用完了,觸手仍舊纏著它,最后它停止了掙扎。
等到抹香鯨死后,深海怪物張開了花瓣中的花蕊,用銼狀的齒舌,啃噬起了鯨脂。
黑暗中的光亮,緩緩消失,意味著觀眾離場。
海底重新歸于死寂,誰也不會知道,在這片永恒的黑暗中,曾經發生過什么。
海潮安靜地從小店中褪去,鄭殷城品味著口中那無法形容的人間至鮮,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他似乎又回到了作為大觸手活過的那段時光。
只不過,他從未經歷過如此激烈的戰斗,那一段記憶,其實他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一旦從靈界歸來,甲子間的冗長歲月,會被壓縮成不到一日的體驗——與現實的流速相等同。
這段奇妙的旅途因此而缺失了很多細節,唯有在那堆積如山的資料集中,鄭殷城才能作為一名閱讀者,想象那時所經歷的一點一滴。
但,
是這種感覺嗎?
不是,不是,那明明只是很乏味的吞噬、成長,不會像剛剛所經歷的那般扣人心弦,那般令人難以忘懷。
閉目養神的陸離,嘴角翹起了一個向上的弧度。
“叮,來自鄭殷城的食愉值+7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