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進桃平縣人,自幼家貧,愛讀書識字。礙于家里條件有限,成年后隨母親輾轉到外地討生活,得以機會學習進步。
于是刻苦研讀,終在鄌國三年一度的科舉考試中中了舉人,謀了縣令一職就任于桃平縣。
這對于寒門出生的林書進來說已是莫大的福分,他很滿足于朝廷給的俸祿。雖然談不上榮華富貴,可也能保一家生活無憂。
對他來說,能贍養老母、善待妻兒就完成了一個男人成家立業的本職。為了報恩,他果真做到了“永保赤子之心”,盡忠于朝廷,忠誠于王上。
講究公平、注重廉潔、剛正不阿的林書進在桃平縣是出了名的大清官,他除了為官有氣節、有風骨,在家風家教上也是極其注重禮儀。
這和他年幼喪父有關,自小跟著母親顛沛流離讓他感到家庭對一個人成長的重要性,他的骨子里很是渴望一個完滿、幸福的家庭。
也許正是因為成長過程中因為父親的缺失受過很多欺負和委屈,童年里很多刻骨銘心的記憶都讓他情不自禁想要多給孩子們一些愛。
相比于其他官宦家庭的父親,林書進在子女和妻子面前顯得尤為慈愛,對他們也是格外愛惜。
他很珍視自己的家庭,也感激自己的妻子能于貧賤時托付終身、持家有道、不離不棄,雖并非什么名門閨秀,卻也是勤勞善良、識得大體的女子,還為他生育了三個子女。
老大是兒子,取名為林循,求的是他能循規蹈矩,本分為人;老二、老三都是閨女,分別取名為林冉和林禮。
林夫人正巧在楓葉紅遍之時發現自己有了身孕,看見漫山遍野的火紅色,林書進不禁感慨:“漫山紅遍,層林盡染,美不可言?!币蚨鴮⑵浯笈畠喝∶麨榱秩?。
小女取名林禮則是希望小女兒能懂得禮數,不因自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而恃寵而驕。
或許是年幼時在外漂泊見了不少張揚跋扈的官宦子弟,極度厭惡他們被寵地不知天高地厚的丑陋嘴臉,林書進尤為注重教授孩子們禮儀。
在他眼里,一個不懂禮儀的人是大大要不得的。禮儀是人類社會和諧共生的基礎,也是一個人在這世間安身立命的根本。
除此之外,他同樣看中勞動。他的母親獨自撫養其成人,吃了一般女子未曾嘗過的苦。
在那些最艱難的歲月里,母親從早忙到晚,不停歇的腳步,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額頭滾下,卻從未抱怨過半句。
她似乎總能在勞動中找到快樂,時而哼著小曲,時而呵呵淺笑。
林書進喜歡看母親勞動,也喜歡和母親一起勞動,他們總是有說有笑,不知不覺就干了很多活兒。
夕陽西下時,整理一天的勞動成果,有時候是滿滿幾捆柴火,夠燒上十天半個月了。有時候是大筐大筐的野菜,夠吃上好些時日。
這些顯而易見的勞動果實讓他們母子特別知足,以至于在災荒那些年,他們憑借著自己勤勞的雙手總能找到些填肚子的東西,也因此得以保全性命。
林書進認為一個人光是讀書是不夠的,讀萬卷書也要行萬里路,感知生活的不易和真實,勞動就是最好的途徑。
即便現在已是朝廷命官的他,家里的用人卻少的可憐。除了母親尚在時陪護的丫鬟,孩子們還小時請過的乳娘,再就是看護妻子和兩個女兒的一個丫頭。
這就意味著家里所有的活兒,洗衣打掃、買菜做飯樣樣都是家里幾口人的活兒,每個家庭成員都有責任和義務為分擔家里的事務。
甚至于他還在院子里種了蔬菜水果、植被花草,在城郊的田里種了些稻谷麥子,這些也是一家人日常生活中的勞動職責。
正是因為三個孩子從小就跟著林書進夫婦干活,相比于縣里其他老百姓,他們未有一絲優越感和特殊感,相反長期的勞動讓他們和老百姓打成一片。
開始民眾以為林書進是為了獲得大家好感才故意為之,想必也堅持不了多久。
可日子長了,發現他不僅自己脫了官袍和妻子一起下地干活,后面有了兒女,也一樣帶去田里耕作、河邊洗衣,大家伙兒便開始納悶縣官老爺為什么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吃苦找事做?
可當他們發現林書進節儉如此的生活背后,卻把大量的財物用來資助縣里貧困家庭、修路搭橋、翻修學堂時,他們不由得對這個高高坐在公堂上的老爺刮目相看,相信他一心為民的初心,對他是極為愛戴和擁護。
整個桃平縣的人說起林書進都是交口稱贊,視之為再生父母。這種兵荒馬亂的年頭,能有個體貼老百姓,幫助老百姓的父母官太不容易。
所以只要是林老爺家里有什么事,大家也都是爭先恐后去幫忙,對林循、林冉、林禮幾個也是極為照顧。
在林書進的三個孩子中,林冉幾乎完全繼承了父親的秉性,酷愛學習、性情恬靜、賢良淑德,她不僅愛勞動、懂禮數,琴棋書畫是樣樣精通,女工廚藝也是相當了得,深得林書進的喜愛。
桃平縣的男子都以能娶到林冉這般的女子為目標,而他們口中津津樂道的“美嬌娘”不是別人,正是林書進的千金,林冉。
關于“美嬌娘”這個名號,有人可是為此吃了大虧,整個桃平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當人們談論起這件事都不禁為這位“美嬌娘”豎起大拇指,對她贊不絕口。
這還要從桃平縣最富有的商人劉奎龍說起,劉奎龍年輕時只是一個當鋪的伙計,憑借著逢迎拍馬的本事俘獲了當鋪當家的心,還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劉奎龍。
成家立業后的劉奎龍仗著夫人家的家底,便開始外出做生意。雖說劉奎龍大本事沒多少,可嘴上功夫了得,察言觀色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再加上岳父大人生意場上這么多年積累的人脈,迅速就在江下地區站穩腳跟。
除了在各地開了“福貴當”的同字號當鋪數家,同時還經營起茶葉、絲綢、紡織等產業。
在外數年打拼積累了巨額財富的劉奎龍本打算五十歲時就衣錦還鄉,在桃平縣建一些祠堂、牌坊、水井等工程,全都打碑刻字寫上自己的名字,也好讓父老鄉親感恩他的大恩大德。
這本來也是好事一樁,可偏偏劉奎龍有兩個不爭氣的兒子。趁著父親在外面開拓疆土時,為了證明自己虎父無犬子,便拿著家里的錢在桃平縣先是大肆建妓院、酒樓、客棧。
為了做成當地最大的產業就獨霸市場,以不正當競爭的手段進行壟斷,一時間讓桃平縣很多經營了幾十年的酒樓和客棧紛紛倒閉,很多人失業,民怨四起。
于是很多老板們自發組成商會,牽頭去衙門擊鼓告發劉興旺和劉興富兄弟擾亂市場,破壞民生。
林書進查明實情后就直接啟動了政府管理模式,把“有形的手”伸了過去,查封了劉氏兄弟全部不合規產業,這才讓桃平縣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老百姓又能安居樂業了。
可劉氏兄弟卻損失嚴重,又不敢告訴父親實情,只能天天出入賭場、妓院花銀子度日。
三個月后收到在朗元拜師,學成即將歸來的三兒子——劉興文的家信,劉奎龍這才決定暫時放下江下各大鋪子的事,趕回桃平一家團聚。
說來劉奎龍最看中的正是自己最小的兒子,劉興文。
他深知從商再有錢,官場沒有半個人,一樣沒地位,哪怕是見個七品芝麻官也要求爹爹告奶奶,尊嚴這輩子都別想。
自己披星戴月找的血汗錢還得舔著臉塞到那些官老爺手里,別人心情好的時候把你當狗逗逗,不高興時連狗都不是。其狼狽和低賤,劉奎龍是斷然不想自己的下一輩去體會的。
因此,在綜合審視三個兒子后,他決定把老三送去鄌國的都城朗元,請最好的先生從小培養,讀書識字、學文學藝。
劉興文這一出去就是十多年,歸來時已是翩翩少年的模樣。雖說劉興文是書塾里泡出來的知識分子,可血脈里依然流著商人的血,在他眼里大哥二哥長年陪伴在父親身邊,而自己又是家里的老小,地位自然不如他們。
況且最要命的是他還并非劉奎龍的正妻汪氏所生,是劉奎龍在外面做生意摘來的野花誕下的孩子。所以把劉興文母子送去朗元也是劉奎龍的一份苦心,如若是留在桃平定然要受苦。
劉興文這次回來說來還是為了病榻上的母親,他的生母徐氏以前不過是個賣藝的歌女,討生活時就異常辛苦染上了肺病。
這些年在朗元生活雖衣食無憂,可凄楚無依,郁郁寡歡,肺病越發嚴重,已經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了。
看了很多大夫也是于事無補,徐氏擔心自己如若兩腳一蹬不在了,兒子會被擠出劉家。于是讓劉興文不要再學什么之乎者也了,趕緊回桃平爭奪一些家產,也好為她在劉氏宗祠占一塊牌,有個名分。
劉興文是個孝子,又自幼和母親相依為命,自然是言聽計從。
此次回來,正是聽說了大哥、二哥在桃平的胡作非為,想要趁機扭轉乾坤好讓父親刮目相看,也好迎自己的母親回去。
一路上他逢人就打聽大哥、二哥當前的情況,桃平縣的父母官以及商業現狀。當他得知是林進書一聲令下把大哥、二哥的產業夷為平地時,他感到酸爽無限,心里對這位隔空助力的官老爺心生感激。
如果不是林書進,他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有機會回到劉家。這次如果事成,一定要登門拜訪,好好感謝感謝這位青天大老爺。
趕了十天半個月的路,眼看就要進城了。對于這久違的故鄉,劉興文心里五味雜陳,想立馬就跑進城去逛遍每一個街頭巷尾,事實上又擔心恍如隔世的記憶容不下他這流浪異鄉的人。
正當看到城門口上有個茶館,便提議讓書童王蠻子去點一壺茶,一些點心歇歇腳。
“哎呀,我跟你們說啊,昨天我在東市上看到‘美嬌娘’拉!那小妮子俊俏的模樣真的是看的我差點都撞到李老鐵的面攤上了,哈哈哈?!?/p>
“你就吹吧你,‘美嬌娘’怎么會去東市呢?她壓根就不愛逛街,那次我去廟里給我兒子求平安的時見她兩姊妹和她哥哥也在燒香,你們猜猜她求的是什么?”
“是什么?是什么?”
“說說看,不會是嫁個好郎君吧?”
“哈哈哈哈,真他媽有你的,她還會愁沒人嫁嗎?”
“也是,也是,仙女一樣的姑娘,仙女一樣的姑娘?!?/p>
“人家求的是桃平縣家家富足、人人安康。”
“哇塞,簡直是活菩薩轉世?。 ?/p>
“就是,就是,不僅人漂亮,心腸還好的很呢!我家那口子腿腳不方便,常常是‘美嬌娘’幫她提籃子送到家里,我都遇見過好幾次?!?/p>
“可不是嗎,這女子誰娶了誰家是祖上積了德,肯定要大富大貴的。”
隔壁桌這番熱烈的討論,聽得劉興文是熱血沸騰,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女子?
他在朗元這么多年,什么樣的女子沒見過?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私塾里度過,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無論是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還是煙花女子他都見過不少。貌美膚白的、談吐得體的、詩情畫意的也是有的,可要說“仙女”他確實還未見著過,今兒還在桃平縣出現了。若是不問不看,豈是錚錚男子?
“各位兄弟,在下初到此地,剛剛聽聞大伙兒說的熱鬧,也想長長見識??煞窀嬷绾尾拍芤姷侥銈兛谥械哪俏弧缷赡铩??”
劉興文直接走到了那四個人湊在一起的桌邊,恭敬地行了個禮,輕言細語地打探道。
“這窈窕淑女果然是君子好逑啊,哈哈哈,我們‘美嬌娘’看來又要多一位追求者了?!?/p>
“是啊,我們桃平縣又多一位競爭者了。”
“呵呵,各位兄弟,在下只是好奇,從未見過仙女一般的女子,想要一睹芳容,望各位成全。”說罷劉興文又再行了個禮。眾人見他也非浪蕩子弟,是個讀書人模樣,說話也客氣,便回了他一句。
“想看‘美嬌娘’就去縣老爺家門口蹲著,興許運氣好能遇到。”
“哦?這位‘美嬌娘’是林老爺家的女眷?”劉興文不曾想這事又和林書進沾上了關系。
“不是別人,正是林老爺的千金。你呀,就別打主意了,這桃平縣最有錢的劉老爺的兩個兒子都沒戲,還別說你了。”
“說什么呢?盡是胡說八道?!缷赡铩沂亲钋宄?,她半點不嫌貧愛富,只是能配得上這樣好的姑娘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p>
這下好,聽到兩個哥哥都搞不定的女人,劉興文更是有興趣。更何況她還是林書進的女兒,如果能娶到她,別說是打敗大哥二哥了,整個家業都得到他手上。
“美嬌娘”啊“美嬌娘”,我可是都城來的貴公子,不是那些不懂世事的山野匹夫,等著看我劉興文如何將你拿下吧!
劉興文回到劉府的當天,劉奎龍還在路上。面對汪氏母子的不待見,劉興文并不感傷,相反這更加激發了他要一舉拿下“美嬌娘”的心。
今天你們不待見我,來日求我怕是沒有門路??!只要我拿下了林老爺的千金,父親一定會對我刮目相待,到時候整個桃平縣都會羨慕不已,整個劉家還不是囊中取物?
想到這里,劉興文整個夜里都興奮地合不攏嘴,他趕緊讓王蠻子連夜去整理第二日去縣老爺家拜訪的禮物,東西當然要高端大氣上檔次,但又且忌浮夸和顯擺。
林書進是學問人,品味自然不俗,拿些上好的茶葉和瓷器作為首次拜訪的禮品應該是穩妥的。劉興文又擔心自己的穿著不夠體面,讓王蠻子特意買了一整套新行頭,為的就是能博個好印象。
這話說來,劉興文也算是一表人才,和他那兩個肥頭大耳的哥哥截然不同,在朗元求學的十多年里除了花精力求學問,在強身健體上他也絲毫沒有怠慢。
他總想著有朝一日要繼承父親的衣缽,沒有好的體魄是萬萬不能的,因此在飲食和鍛煉上是格外重視,打得一手好拳法,武藝雖算不上高手,要護住一兩個人還是綽綽有余。
接近八尺(1.85米)的個頭,白皙的皮膚,挺拔的鼻梁,兩片薄唇,笑起來還有半個梨渦。雖是一雙單眼皮,可卻炯炯有神,時而含笑,電力十足。占有這副好皮囊,能不對自己有信心嗎?
隔日晨時,劉興文就已準備妥當,邁著輕盈的步伐前往縣官老爺的府邸了。王蠻子一路跟隨左右,看著公子神清氣爽,也倍感佳氣十足。
跟著公子這么些年了,如此勞師動眾地行事除了拜師這還是第一次,王蠻子在心里暗暗地祈禱,但愿公子能馬到成功。
這愿還沒許完,就已經到了林府大門口了。
奇怪的是這門卻是半掩著的,王蠻子上前敲門許久也未見有人應答。
劉興文按捺不住性子,自己主動上前邊詢問著邊推開了門,這才發現府邸里冷清的很,連半個人影也沒看見。不過果樹倒是種了挺多。眼下時節正是秋初,紅紅的石榴掛滿了枝頭,格外惹人愛。
“公子,公子,你看,這石榴多大個??!真好看!”
自幼長在鄉野的王蠻子最好這口。劉興文卻最厭惡他不分場合地顯露自己的身份,顯得他對下人的管束不周。趕緊一把將王蠻子拉到身后。
“蠻子,懂點規矩,這是縣老爺家,不是菜市場!”
“縣老爺家不種什么菊花啊、海棠啊,倒是種的這一院子的石榴啊、梨樹啊,我估計里面說不準還有南瓜呢!哈哈,公子,要不我給你去探探路去?”
王蠻子的興奮勁兒還真被提起來了,不顧劉興文的安排,就快步往里跑,這對于他來說確實太新鮮了。
一個朝廷命官的家里不但看不到一個下人,還沒有觀賞性的盆栽,這好吃的果樹卻是一大堆,這怕整個鄌國上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人。
劉興文也納悶,只是他得顧及身份,看到王蠻子莽撞冒失,心里雖擔憂,但也有那么一絲想讓他打前陣的念頭。
就在他一邊責備蠻子一邊快步跟隨入院的時候,他儼然只見前方十步以外一塊二三十平左右的菜園里,一個身著青布麻衣的女子正弓著腰背對著他們在給一行一行的辣椒澆水施肥。
“公子,終于見到人了!”王蠻子立在九步開外,沒再繼續往前。
劉興文沒接話,眼睛全在這個女子身上,他仔細觀察了這個背影,粗布衣裳卻伸手靈活,個頭不高、年紀不大,應該是貴府的下人,肯定沒錯了。
“在下劉府三公子特來貴府拜訪縣官老爺,煩勞這位通報一聲。”
劉興文恭敬地立在原地,清清了嗓子,溫文有禮地說道。
他的骨子里其實并不待見這樣的下人,粗鄙無知、貧賤窘迫,除了惹麻煩,就是賣力氣,所謂的勞苦大眾就是如此,就是要被讀書人統治的對象。
就是這個社會的底層,而任何一個社會都需要金字塔一樣的底層,因此也沒有什么可憐惜的。
只是現在在林府,他的客氣無非是想彰顯他的君子之風,待人和善,好給林老爺和“美嬌娘”一個光環感應。
不料他如此謙恭的態度,那女子卻半分未為所動,不僅沒急著接話,連身都懶得轉過來,繼續專心施肥。
這顯然惹怒了劉興文,“賤婢”兩個字怕是已經到喉頭打轉了,這才聽到不遠處漫不經心地飄來一句。
“老爺不在,請回吧!”
“喂!我說你這是什么態度?連通報都不通報就讓我們回去?你不過是一個下人,好好睜大你的眼看看清這可是桃平縣首富的公子,怎么回話的你?”
王蠻子的確怒不可言,可當他說出桃平縣首富這幾個字以后瞬間覺得自己高大了至少二十倍不等,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不長眼的丫頭踩地粉碎。
話說回到桃平可真好,再不用像在朗元一樣灰頭土臉地做個門徒,劉府的分量足夠讓他一個書童都感到無上榮耀。
劉興文雖不語,肚子里卻顯然憋了不少氣,想著一個丫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以后要如何在桃平縣立足?
女子這才緩緩放下手中的水壺,蹲著身子轉過半張裹著青灰色三角頭巾的臉,盯著劉興文主仆打量了一番,淡淡地回了句:“林老爺已經去衙門了,你們有冤、有怨、有淚、有故事的都可以上那說,莫把好演技都浪費在這里了。”
王蠻子聽罷左腳已經邁了出去,儼然一副伸手打人的架勢,卻一把被劉興文拉回來。
“既然林老爺不在,我們就不繼續叨擾了。還勞煩把我們帶來的一些小禮品收下,轉告林老爺,劉府三公子改天再來拜會。”劉興文壓住肚里的一團火,來了個君子式的圓滿收場。
可這女子卻不答應了,水壺一扔,站了起來,毫不客氣地說道:“林老爺不收針線這是桃平縣家喻戶曉的事,你們這是何意???劉老爺膝下僅二子是人盡皆知的事,這種提腦袋充數的活兒你們得拿多少好處??!難不成劉老爺趕時髦又認了個干兒子?”
“你個小丫頭片子,牙尖嘴利的,管閑事還不帶吐骨頭的了?我我我我?!?/p>
王蠻子遇事總是異常激動,而他每次的激動大多也帶些表演成分。他太懂劉興文的心思了,他得把主子心里那些想說卻不能說、不好說的話都吐出來,主子才能看到他的忠心。
“呵呵,婦道人家不懂世事很是正常,不打緊、不打緊。我因為常年生活在朗元,剛返回桃平時日不長,大家不認識我正常的很。既今日林老爺不在,禮品也不收,在下冒昧敢問一句,‘美嬌娘’可在府?。俊?/p>
劉興文話一出就已經有些后悔,哪有拜訪主人又惦記別人閨女的做法。
可他確是求妻心切,遇到這樣一個刁蠻隨意的下人,更是放松了腦子里那根弦,自然便脫口而出了。
女子聽罷,先是皺了皺眉頭,瞇了瞇眼,接著嘆了口氣,一邊轉回身準備繼續忙農活,一邊回復道:“小姐外出已有幾日了,明朝申時才會回來。”
“多謝告知,那我便明日再來拜訪,告辭!”
劉興文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本以為自己的失禮會被這潑辣的娘們懟回去,以仁義禮智信之類的大道之言羞辱一番。
想不到她非但沒有辱罵,反而透露了“美嬌娘”的回府信息,這可真是交了好運。我得趕緊趕回去好好準備一番,爭取明天能來個一見鐘情、兩情相悅那就皆大歡喜了。
想到這里,劉興文倍感腳下生風、步伐輕盈、如踩云端,不禁哼唱起小曲來,王蠻子緊跟其后,也隨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