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你再給我重復一遍,今日在那太子殿上你是怎么回話的?”此刻萬將軍真是氣得暴跳如雷,昨晚剛教訓完的話今早就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們國的公主就是有這個本事。
槐陰坐在團蒲上一句話沒說,擺弄著手里的袖口,她不是懼怕萬將軍,只是這些話她早已當做耳旁風,聽聽就過去了。
“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聽我在說話?!”
萬將軍真是氣壞了,旁邊的女婢們都嚇得跪坐在地板上,連氣都不敢出,只有一心端了一碗茶水置于他面上,之后也心里惶惶地退到一邊。
萬朝無奈,到底還是宣國的嫡長公主,都給王上和王后寵壞了。
“算了,你要是再這樣,舅舅可就不管你了……”萬朝站起來,對她很是失望。
等著萬將軍的身影離開,槐陰都沒有看他一眼,她攤開身子,躺倒在軟榻上,眼神放空。
“我想回家……”
“公主不要想這些了,還是快些就寢吧。”一心用著也不比槐陰大多少的體格整理著床鋪,好讓公主今晚能有個好眠。
“一心你就不想回去嗎?”
“嗯……奴婢是自進了宣國宮殿就跟了公主的,所以公主在哪里,哪里就是奴婢的家。”
“你還真是很容易就滿足啊——”
槐陰嘆了聲氣,還是先睡覺吧,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讓舅舅帶她回去,她可是宣國人。
回到床上,一心替她蓋好被子,槐陰帶著今日的憂愁漸入夢鄉……
心有多慮的人通常是睡不安穩的,萬朝就是,他一夜都在榻上翻來覆去,煩惱著是否要告訴槐陰自己要回國的事。
可一直到第二天大早,自己都快要出襄國宮門了,萬朝還在糾結。
槐陰啊……舅舅對不起你……可若舅舅不這么做,只會叫你更想回去……你別怪舅舅……
再見了,孩子……如果老天爺有眼的話,我們一定會再重逢的……
萬朝牽過馬繩,正準備跨上馬背的時候,后面有兩個稚嫩的聲音越來越近——
“舅舅——舅舅——”
“公主您小心點跑——”
槐陰公主提著自己的小裙一路跑到宮門,喘著粗氣的在萬朝面前停下來:“舅舅,你也帶槐陰一塊兒走吧。”
公主的聲音很是好聽,其中還帶有絲絲的懇求,高傲的槐陰公主平常是不輕易這般求人的,今日卻難得的破了例。
萬朝單膝蹲下,縱使自己有萬般不舍,他也無法帶走自己這位可愛的侄女了。
“槐陰啊,你還記得出宮前,你母后是怎么交代你的嗎?”
公主點點頭:“記得……”
“你既然記得,那就應該要好好聽舅舅的話呀,你必須留在襄國。”
“可當初說好的,不是我來這里做質子的嗎?”
“你有見過哪國送質子是送公主來的嗎?要送也是送身份尊貴的太子或是世子啊。”
“可……可母后不是只有我一個孩子嗎?”
“是啊,正因為王上和王后只有槐陰這么一個嫡出的公主,所以才必須要送出來啊,這是咱們作為小國的誠意呀。”
“可……可昨日槐陰也搞砸了那襄國太子的禮宴,他肯定不會再要我了,要不……舅舅就把我也……”
“槐陰——”這下萬朝急得一吼,嚇了后面的一心一跳,“你仔細聽好了,不管龍陽太子要不要你,你都是要留在襄國的,送出去的禮物就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這……是你的母親在離宮前和我說的,如果公主不聽話,老是想著回國,就拿這句話告訴她,要公主認清眼前的事實。”
兩行熱淚至公主的眼中滑落,槐陰倔強的咬著唇,她不信母后會說這些話。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槐陰公主必須留在襄國,從今往后,公主就是襄人了,不要再想著宣國的事了,只要公主在這里發揮了自己的作用,那么公主的父王母后,甚至是宣國的所有子民都會感恩公主的……請公主好自為之。”
萬朝直起身板,一腳跨上了馬背,他沒有再多看下面的小人一眼,只是最后再對公主身邊的丫頭多說一句:“你是槐陰公主到襄國來唯一的陪嫁女婢,記住了,以后就是你和公主兩人相依為命,有公主才有你,要永遠記住自己的身份,侍奉公主才是你這一生的唯一職責。”
而后只聽萬將軍狠下心甩動著馬鞭,驅著駿馬揚長而去。
“是,一心明白……”面對著塵揚的灰土,一心跪伏在地上回道。
“嗚嗚——嗚嗚——舅舅——舅、舅舅——嗚嗚”
槐陰公主泣不成聲,她站在宮門口許久許久,即使萬朝和馬兒早就離去多時,她還是不肯離開。
“公主……公主咱們回去吧……”
只高出一個腦袋的一心安撫著她,硬拽地把她拉回了襄陽宮殿。
好幾天了,槐陰總是悶悶不樂,面上什么表情都沒有,偶爾在沒人的角落會自己哭泣,淚水沾濕了她粉嫩的嘟嘟臉蛋,風干之后會留下兩道接近于垂直的淚痕。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啊?”龍陽不知哪里竄出的腦袋,很是關心的問道。
槐陰一聽是那可恨的襄國太子,腹腔里的怒氣一下子就上來了,狂暴地對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結果打著打著,剛停息的眼淚又泉涌似的流下,她的小嘴巴也癟了起來。
“怎、怎么了?明明是你打得我,怎么自己跟著就哭起來了?”他都還沒哭呢,龍陽只覺得這丫頭著實好笑。
“要是……要是沒有你的話……我、我也、不用……嗚嗚嗚……”后面槐陰哭得愈發傷心難過,就連龍陽都感到舉手無措了。
“你隨我來……”
小龍陽牽起她的小手,動作輕柔地把她帶到自己宮里,他在殿中的柜子上上下下尋著什么,然后看中了一件木雕拿下來,送給她:“給,這是我雕的小兔子,這樣你就別哭了吧。”
槐陰一邊擦著淚水一邊接過兔子:“你這雕的是兔子還是雞啊,真丑!”
“你——這是雞是兔你都分不清啊?”他本還想再說幾句的,可槐陰那哭得通紅的眼睛他看著于心不忍,就噎了回去。
他彎下膝蓋,語氣像極了疼愛妹妹的兄長:“日后你要是覺得無聊,你隨時都可以到太子殿來找我,我陪你玩。”
槐陰沒回答他,只是沉默的盯著手里的兔子。
似乎這個宣國的公主真的很討厭自己呢,龍陽苦笑,他挺直了身板起來,右手放在她的頭頂,憐愛地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