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婆出殯的當日,青王趙辭安突然遣散了院子里的一眾鶯鶯燕燕,姑娘們或哭哭啼啼,或大喊大鬧,都不愿意離開青王府這個金窩窩。
可是王府的護院們一字排開,堵在王府的大門,任憑那些姑娘們撒潑耍賴,也扭轉不了青王的決斷。
在掛著白帳的府門前,被趕出府的姑娘們哭的撕心裂肺,雖說兩件事并不挨著,但任外人看來,這群姑娘所哭的,卻是喪事。
這幾日,余陰一直留在青王府,雖說青王妃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但她好歹想送一送不知想掩蓋何事,不惜自盡的怪婆。
怪婆的棺材出府后,余陰本想跟上去,卻被解了尋仙丹的毒后,氣色大改的青王叫進了院子。
“你這就走了?”
瞟著已褪下王府下人衣衫,換上了一身黑色勁裝,恍惚間似乎與某人的身影重合的少女,青王不由有些恍神。
“怎么?王爺舍不得我,打算多留我幾日?”余陰笑著調侃道。
青王道:“本王倒是巴不得你趕緊離開,只是本王向來恩怨分明,你不是想知道孟清淑的死因?看在你救了本王和硯兒的份上,倒是可以告訴你,她是自盡而死,你見過慈心庵里的那兩個孩子,為何尋短見,你應猜的出來。”
余陰笑了笑,沒有說話,這讓趙辭安意識到這小丫頭似乎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而且恐怕她所知道的還不止這些。
“是硯兒告訴你的?真是傻小子,那種要殺頭的事豈是能隨便說出去的?!”嘆了口氣,趙辭安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余陰沒接茬,只是道:“聽聞當今皇上,每年仲夏都會帶上一壺好酒到先太子的廢府走上一遭,且不讓人跟隨,試問若是王爺你,會時不時去曾經想要殺死自己的仇人那兒祭奠一番嗎?”
趙辭安:“你是說....”
“言盡于此,告辭!”
話不多說,余陰扭身出了院子。
只是剛跨出院子,迎面就碰上了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的趙青硯。
“你何故在此?”余陰問他。
趙青硯道:“你要走了,我想送送你。”
“我只不過是去送一程怪婆而已。”余陰淡淡道。
“可是你最后還是要走。”
只要這人出了王府,絕對會立馬沒影,以后天南海北,趙青硯知道他恐怕很難再見到她。
兩人沿著一路的紙錢穿過江雨城,跟到了墓地,這時怪婆的棺材已經吊進了墳里,只是還沒來得及填土。
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余陰隨手扔進了怪婆的棺材蓋上,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站在她身旁的趙青硯看著那被新土一層層掩蓋的棺材和布包,動了動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不過是一只玉鐲,物歸原主而已。”
下意識摸了摸空空蕩蕩的手腕,余陰似是知道趙青硯想問什么,顧自解釋了一句。
說完,她扭身走向遠處的聞大夫母子,他們此刻正遠離人群,默默地給一座孤墳擦拭墓碑,供上果品。
墓碑上的字已經看不太清,只隱約能看到百里二字,這個姓氏雖然在大贏并不多見,但也并不是完全沒有。
聞大夫神情凄然,祭奠過后,見余陰靠過來,并未多寒暄,只點了點頭,便離開了墓地。
薛七沒走,見余陰盯著墓碑看,便道:“這是我娘的親生女兒,姓百里,名喚云音,我娘說她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而且很聰慧,只可惜七八歲時染了重病,就這么沒了。”
余陰:“這么說你不是親生的?”
薛七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可以說的,坦然道:“我是我娘在大贏邊境撿來的。”
說到這里,已經走遠的聞大夫見薛七沒有跟上來,便喊了一聲,薛七連忙答應,快步追了上去。
烈日下,薛七連忙撐了把紙傘給聞大夫遮陽,自己卻大半個身子暴露在驕陽之下,兩人相攜離去,背影漸漸模糊。
趙青硯突然道:“你為何叫余陰?”
“覺得這名字不吉利?”余陰將視線從薛七母子身上收回,瞥著趙青硯,淡然一笑。
“沒,就是覺得...”
趙青硯沒能說下去,遠處牽著兩匹馬的云月半,發出的呼喊聲打斷了他的話。
“世子,就此別過。”
余陰丟下這一句,迎上云月半,翻身上馬,拽著韁繩掉轉馬頭就要離開。
“等一下...”
趙青硯一時沖動,奔上去攔住了余陰的去路。
“還有何事?”余陰笑問。
趙青硯:“....我們...以后還能再見嗎?”
余陰沒應聲,只搖了搖頭,揮起馬鞭,揚長而去。
“等等我。”
云月半連忙追了上去。
等余陰和云月半一走,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個算命先生,捋著明顯的假胡子,對一臉落寞的趙青硯,笑瞇瞇道:“聽說過一句話沒有?叫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
趙青硯皺起眉,道:“何意?”
那算命先生道:“再送你一句話,與其拜神佛,不如尋云花。”
趙青硯打量著算命先生,一時沒說話,只一把拽掉了他的假胡子,怒道:“你不就是余陰的那個假表哥白剽?裝神弄鬼想干什么?”
“嘿~,你這小子,怎么突然這么機靈了?”
白剽索性把帽子也摘了,繼續道:“看在我們是同門師兄弟的份上,本想幫你一把,你怎這般不領情?”
趙青硯:“誰和你同門,少忽悠我。”
白剽:“難道你師父不是鐘山老道?從你的身法我就看出來了,他沒少教你真功夫,可惜你還太嫩,尚未把他的功夫運用純熟。”
“你怎么知道我師父?”趙青硯盯著白剽,眼底帶了幾分的戒備。
白剽不耐煩道:“說了我是你同門師兄弟,你這小子怎么聽不懂人話?師父是不是常常提個不成器的家伙,總喚大白?那就是我。”
趙青硯一臉鄙夷地盯著白剽:“你就是那個天天偷師父銀子去喝花酒的孽徒大白?”
“.....天天去喝花酒的是師父,銀子被偷的那是我,那老頭子在我不在的時候都跟你們說了什么鬼東西?!”
白剽氣呼呼的辯駁,恨不得立馬就去找那老頭子算賬。
趙青硯懶得去分辨白剽和師父的恩怨,想起剛剛他的話,便問:“那你剛剛說的,與其拜神佛,不如尋云花,是什么意思?”
白剽沒好氣道:“你可算是記起這一茬了,你不是要找那個小姑娘?聽好了,她來自云花谷,只要在江湖上打聽打聽,你就能找到見她的法子,不過丑話說在前頭,別怪我沒提醒你,她可不是好惹的,當初小小年紀就憑一己之力...算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你不必知道這些,總之,你小心著些。”
“你為什么會告訴我她的來歷?”趙青硯并不覺得白剽會有這么熱心。
“為什么?你可以去江湖上打聽打聽,我浪里白剽向來有仇必報,那小姑娘和他們的副谷主之前可是坑了我一把,以后碰見就是冤家路窄,我雖然沒法對他們出手,但是給他們找點事兒還是能辦到的,師弟,你別的不行,死纏爛打倒是跟師父學了個通透,有你在,那小姑娘以后的麻煩肯定多著呢,努點力,我看好你哦!”
沖趙青硯拋了個媚眼,白剽嘚瑟的笑了笑,一臉狡黠。
趙青硯:“....滾。”
另一頭,在太陽落山前,余陰和云月半兩人便出了江雨城。
這一路,云月半都沒尋著說話的機會,欲言又止的模樣余陰一直看在眼里,直到出了江雨城的地界,她才開口道:“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
“我之前好像看到了思安郡主,不過我聽旁人都喚她聞大夫,不知是不是我認錯了人。”云月半拽了抓頭發,透著少年人特有的稚氣。
“你沒看錯,確實是思安郡主。”
余陰頭也不回,慢悠悠的驅著馬走在前面,波瀾不驚。
“...那她不就是你...”
像是顧忌著什么,云月半并沒有說下去。
余陰:“國已滅,前事已了,恩情亦絕,如今我既不姓百里,也不喚云音,云月半,你說話不必這般小心。”
扭頭沖娃娃臉少年笑了笑,余陰眼底并無半分的陰霾,云月半不由跟著笑了,又恢復了本性,喋喋不休的開始向她傾述這幾日來,他又研制了哪些千奇百怪的毒藥。
提起毒藥,余陰想起一事,便道:“你前些日子給紅紗下的蛤蟆毒,已被人解了,有空時,可以再精進一些。”
“可老哥應該不會喜歡這東西,不一定會配解藥給我。”
云月半用毒的天分極高,總是時不時弄出來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藥,云生白不得不時常配置解藥以防倒霉弟弟闖下大禍,一來二去,自然也談不上贊成云月半配毒。
余陰:“對于那些極珍視相貌的人來說,這毒往往會派上大用場,解藥的事,我會與谷主商議。”
“真的?”
云月半立馬高興了,他自知,比起他,老哥往往更會聽余陰的勸,有時他犯了錯,也往往是余陰去求情,效果每每都不會讓他失望,以至于他之所以如此偏愛配毒,與余陰的慫恿及庇護有著脫不開的關系。
試問一個沒名沒分的小姑娘,怎會在魚龍混雜的云花谷內擁有比副谷主更高的話語權?沒有人說的清楚,可是身為云花谷人大都有一個自覺,就是云月半與余陰這兩個人,一個擅使奇毒,一個擅用詭計,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很少有人會嫌命長去招惹他們。
不過,總有些家伙嫌自己活得太安穩,想要找些不一樣的樂子,這樣的人,對于余陰和云月半而言,超乎想象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