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奇石，遠遠看過去像是仙人指路，供奉軍頭認為陛下肯定會喜歡，便命令麾下數十人上山刨石。未曾想石頭下方深陷數尺，根本搬不動，于是軍頭故技重施，讓人去附近的村莊征用人力。

“當家的外出經商半年，尚未歸家。就我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孩子尚小，軍爺開恩吶---”

不見壯丁，只見老弱婦孺，軍頭心中生疑。

“她家男人外出經商，你家男人又去了何處？”軍頭質問道。

“上山打獵---不幸---摔下山谷---老天無眼吶---”

“你呢？你男人呢？”

“去了北方---戍守邊疆，至今未歸---”

“行了！”軍頭火大道，“但凡是能動的，都跟我上山。誰要是敢找借口偷懶，我饒不了他！”

于是百姓們扛著鋤頭、籮筐上山，一開始很順利，后來到了半山腰，斜坡更陡了，一群人沒穩住，奇石咕嚕咕嚕滾下山，在官道上碎成兩半。

“蠢貨！一群蠢貨！”

好好的仙人指路，變成了斷臂怪人！

“向軍頭---不好了---兩兔崽子---跑了---”

“什么！不是讓你好好看著他們嗎？怎么跑的---”

“想來，應是那小丫頭乘我不備---用石頭割斷繩子---跑了---”

“該死！還不快追---”

軍頭翻身上馬，原路往回追。大約追了半里路，著了埋伏，紛紛落馬。向軍頭從地上爬起來，從林子里鉆出不少手持彎刀的男人。回頭一看，那些被征用的婦人舉著鋤頭或是棍子守在后方，同時不停地高呼：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為民除害---殺了供奉軍---為民除害---”

“不---你們不敢---我們是陛下---”

一刀劈下去，臉上一條血痕，直通地獄。

男人和女人，都跟瘋了似地，看見供奉軍就殺。短短一炷香的時間，數十個供奉軍全部殞沒，一個不剩。

——

張家姐弟從草叢里走出來，害怕極了。

“別怕---”婦人輕撫張小妹的臉蛋，道，“跟著我，沒人敢欺負你---”

“多謝嬸嬸相救---我們姐弟倆該回家了---”

婦人臉色瞬變，道：

“不---你們不能走---”

“為什么？阿爹阿娘還在等著我們呢---”

“----”

婦人羞于啟齒，旁邊的男人插話道：

“說了不能走，就不能走，哪那么多廢話---”

“可我們必須走---”張小妹哭著說，“我們要回家---弟弟想阿爹阿娘---”

小弟因而哭得更大聲了。

“閉嘴！”男子不耐煩地喝道，“素芬，把他們帶走。你們幾個，跟我清理現場---這里是官道，必須得快---”

——

大約兩個時辰后，趙承郎的馬車緩緩駛來。

“怎么突然停下了---”尹小蔥問，“不對勁嗎？”

“有血腥味---”趙承郎掀開簾子往外走，“我下去看看----”

“小心點---”

“嗯---”沒多久，就聽見趙承郎吩咐道，“你們幾個去林子里查探---如有異常情況，立刻趕回來---不要逗留---”

管差悉數散去，金鳳凰留在原地。趙承郎回到馬車中，眉目深沉，若有所思。

“怎么了？死人了嗎？”

“只見血跡，不見尸首。有人刻意用沙土掩蓋血跡---鋪了這么多沙土，說明血流得不少---至少得有幾十人---”

“幾十人？不會吧---”

“從血跡來看，應該剛死不久---”

正如趙承郎所料，派出去的官差回來奏報，在落葉堆里發現了數十具尸首，傷口均不一致，有的是砍死的，有的是砸死的，有的則是刺死的。

“供奉軍的腰牌？有人截殺供奉軍！”到了掩埋尸首的地方，尹小蔥撿起地上的腰牌，很是震驚，想起了張家模樣可愛的姐弟，道，“糟了，怎么不見張家姐弟？有人看見小孩子的尸首嗎？”

官差均搖頭，表示沒看見。

“應該還活著---”尹小蔥松了口氣，喃喃念道。

趙承郎眺望山頂，一輪彎月清冷而孤獨地往上升。若不細致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還有裊裊寒煙相伴寒月。

“山后邊有人家---”趙承郎說，“若我所料沒錯，這些供奉軍應是死于百姓之手---”

“那張家姐妹呢？該不會是被帶走了吧？”

“有這種可能。”趙承郎道，“這樣，夫人你待在馬車里，不要隨意走動。我帶幾個人去山后邊，探下情況---”

“這樣---你把金鳳凰帶走---隨便留個人陪我就行了---”尹小蔥說。

“也行---不過這樣的話，夫人便不能再待在馬車里---得找個地方藏起來才是---”趙承郎說，“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盡量挨近尸首，不要走遠---”

“我知道了---你去吧---”

“嗯---”

于是，趙承郎帶了幾個人開路上山。起初走得很不順利，撥開荊棘林，便看見了隱藏得極深的小路。

“有路？山里確實有人---”

金鳳凰畢竟曾經也占山為王過，多多少少知道點門路。

“嗯，還不少呢---”

直覺告訴趙承郎，這樁案子不會太簡單。

——

這邊，陪伴尹小蔥的官差幾次三番明示暗示，希望能離尸體遠一點，選個好點的地方，反正不管藏哪兒都是藏。

“死人又不會活過來，你怕什么呀---”尹小蔥調侃道。

“不管怎么說---死人晦氣---還是---不要---”

“胡說八道。”人死后不就是一灘腐肉、血水、枯骨么？她當厲鬼那么多年，還從沒見過‘晦氣’長啥樣呢。“來---把他扶起來---”

“不要了吧---夫人---小的---小的害怕---”

“廢話少說，把他的手指掰開---”

“夫人---”

“再廢話我扔你懷里，信不信！”

官差沒有辦法，只好按照尹小蔥所說的，掰開尸體的手。只見有塊殘缺的布料，又臟又舊，也不知道它的主人到底是誰，反正有一點能確認的是，供奉軍向來奢侈跋扈，肯定不會穿如此掉價的衣裳。

“放他躺下---伺候下旁邊那位---”

“哈？夫人---這---這太不吉利了---還是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這里---這里太陰森了---不安全---再說了---人都死了--還要我怎么伺候啊---”

“把他的臉擦干凈---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軍頭---”

“這還不簡單---穿得最好的---肯定地位最高---”

“不見得--擦啊！”

“----是---”

盡管很不情愿，官差也只得按照尹小蔥吩咐的去做。

“天吶---這人死得好慘--—夫人你看，這臉差點就成兩半了---”

“一驚一乍，你新來的？”

“不——不是—小的，天生膽小——”

“是么？那我告訴你，人死之后，魂魄會被鬼差勾走，你眼前的，不過是具無用的皮囊，不要自己嚇自己。來，雙手扶著兩側，用力壓，把臉拼起來——”

“是———是這樣嗎？”

“嗯——等等---我看看----哦---是他---”尹小蔥拿出根據城門侍衛的描述所畫的丹青肖像，仔細核對后，喃喃道，“沒錯---是他---”

只是，搞不懂為什么數十個供奉軍會在半路被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