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熱,越來越躁動,晚上也沒有風了。我覺得外面很熱,屋內也不比先前的涼快了。
我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開始分不清楚白天和黑夜,感覺每一天都是黑夜,黑夜的區別還是有的,也就黑的程度不一罷了。
也是在夜里我想睡,怎么也睡不著,睜眼到黎明之前,卻呼呼的打起盹來,昏昏沉沉的到了晚上,聽到蟋蟀的夜鳴聲,就再也睡不著了。
一天中最熱的氣候我在睡覺,我在屋內昏昏沉沉,全然不知外面已經熱到各種程度,在一天中最不熱的時候醒來,也就不受熱的種種最嚴酷的摧殘了。這樣,挺好。
夜深人靜,我的思緒時不時地被無事可做的軀體給擾起來。我突然想起來,我來這里也有段時間了,要在這里待多久呢。我又想起來我一直需要思考的一件事,我不必必須呆在這里,我可以換個地方,或者去哪里。
我想象著自己走在路上,一直走,一直走,見到了一些村莊仍舊不住腳。這個想法不太好,于是我思緒又回到了原點。
我又想象著自己進了一塊油菜地里,滿眼的油菜花,金黃油亮,花香四溢,我不由自主的躺在里面,可是不遠處傳來了機器的轟隆聲,要是機器過來,它沒注意到我,我也沒注意到它的話。我覺得不太好,于是我的思緒還是回到了原點。
我想不出自己可以有更好的去處,便不再想了,這個問題就只能擱置了,以后還是可以再想想的。
我開始有新朋友了,一個小女孩。通徹明亮的黑夜,那個熟悉的黑影再次出現了。我看到她推開門,滿眼的委屈。
小女孩大約五六歲的樣子,長得嬌小可愛,梳著馬尾辮,臉上肉嘟嘟的,眼角邊殘留的淚痕。不斷的用手揉搓著眼睛。
我直直地看著小女孩,只見小女孩用手掩好門,還是走到原來的地方,蹲在那里,可能是剛才還沒哭夠,就又哭了一陣。我看著也怪難過的。
我想上去安慰一下,問問小女孩受了什么委屈,正想著,小女孩帶著淚眼朦朧的雙眼隨意向四周看著。
就這樣,我們相對而視。小女孩眨巴著眼睛,好奇和恐懼排擠掉了淚珠,占滿了眼睛。我沒有想到,這注目而視,竟然比安慰的話語管用多了。
小女孩徑直的向我走過來,然后借著月光在我身上東瞅瞅西瞧瞧,弄得我有點不知道自己需要做點什么,看著我并沒有什么反應,小女孩便放心地坐在了我的旁邊。
小女孩坐了一會,可能是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來,眼圈又有點紅了。也就是這個時候,小女孩開始把我當做朋友了。
小女孩小聲咕囔起來,我能聽出來,聲音中略微帶著沙啞。我也愿意聽小女孩的傾訴,反正晚上睡不著我也沒事干。
“哥哥就知道欺負我,今天又搶我的玩具了……”小女孩靠在了我的身上。我想問問小女孩父母怎么不管管,小女孩像是能讀懂我的意思,繼續說道:“媽媽就知道護著哥哥,偏偏爸爸又不在家。”我知道小女孩受了委屈,便用手撫摸著小女孩的頭,這一刻,我的手又能用了,我又是憐憫,又是高興。
“哼,哥哥是個小壞蛋。”小女孩吐露了心聲,轉悲為氣了。
我看著小女孩,覺得我就是她的哥哥,既然欺負了她,那我現在應該補償一下。可是我不知道如何補償才能讓小女孩不那么傷心了,只能靜靜地聆聽著。
有了我的聆聽,有了安慰,小女孩的氣漸漸地消了。
借著月光,小女孩看到了從我手上滑下來的小飛機。“小飛機,原來你在這呢,讓我好找。”小女孩把失而復得的小飛機放在手里把玩著,小飛機又恢復了生機。
看著小女孩開心的玩著飛機,我心里安慰多了。之前的事情也就煙消云散了。
小女孩玩了一會,玩累了,有點疲倦,似認真似開玩笑的看著我,把手中的飛機遞到我的手上,“喃,給你玩,以后可不要欺負我了,我的都給你先玩。”然后小女孩又輕聲的說到:“哥哥、哥哥……”連說了兩聲,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待要再仔細聽時,小女孩已經趴在我的懷里睡著了。
小女孩一安靜下來,屋內也安靜下來了。也只是暫時的安靜。一會兒的功夫,屋內又想起了雜亂聲,每一個在屋子里的小生物都想湊個熱鬧,你動動,我響響,它吹吹,它又拉拉。
最大的雜亂聲卻是來自屋外,聲音很大,我卻聽得有點含含糊糊。門就在聲音不斷的穿入我的耳朵里時被打開了。“吱嘎”一聲,我也是一驚,小生物更是早已安靜的蟄伏起來。
我剛緩過神來,我懷中的小女孩便被被抱走了。這一連串的突如其來,讓我防備不及。一個巨大的美好的夢境一下子就碎了。就在小女孩被抱走的那一刻,我猶如跌進深淵一般,眼瞅著懸崖峭壁和旁邊一閃而過的綠藤條,卻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呆的望著漆黑的天空,感受著隨著就要粉身碎骨的那種驚懼。也正是這樣,我看著小女孩被別人抱在懷了,而不是我。
我是想把小女孩抱在懷里不讓別人去抱的,因為我是她的哥哥,剛才小女孩也確實叫我哥哥了。任怎么,我也做不到,起不來,也走不了,更抓不了。
我試圖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我和那個小女孩是朋友,細算起來,還不能算一個朋友,只能算半個,但是她卻深深的掉進了我的心里,成了我的妹妹。于是我掙脫不過來,還沉浸在這夢中。
恍惚中,我聽到哭泣聲,還有斷斷續續的說話,“嚇死我們了,幸虧在這。”“你這做哥哥的,怎么搞得,就知道欺負妹妹,下一次要是再欺負,我就打斷你的狗腿。”我還聽見了“噼噼啪啪”打人的聲音。聲音太雜,太亂,聽得我很是痛心,各種感覺摻雜在一起,我更加恍惚了。
終于,聲音在我的恍惚中漸漸的消失了,我也開始清醒過來,小生物們見和平無事,便紛紛輪番出來了。小生物們一攪和,我以為又有什么事會發生,便又恍惚起來。
我一直恍恍惚惚著,有那一刻我覺得屁股疼,有人要打我屁股,又有那一刻,我在向小女孩賠禮道歉,和解以后,和小女孩開開心心的玩耍。還有那么一刻,我覺我就是我,我需要考慮的是可以去哪里,應該去哪里,而不是把自己考慮成小女孩的哥哥。就這樣,我熬過了一個亮光如雪的夜晚。小飛機一直在我的手上搖晃著,然后看著我。
當我再次醒來時,手上的小飛機不見了,屋內就剩我一個人了。昨晚的光亮只在今晚暗淡了一些。我又回到了現實的我,呆呆的坐在那,感受著一股股熱浪持續不斷地在空氣中翻滾,今晚比往常確是異常的悶熱。
旁邊突然出來一個刺猬,躡手躡腳的向前爬著,時不時地左右張望一下。我呆呆的腦袋一下活了起來。目不轉睛的的望著小刺猬。
小刺猬見左右無人,膽子大起來,東瞅瞅,西瞧瞧,用鼻子嗅著,似乎尋找什么似得。不知從哪里找到什么東西,便吃起來。小刺猬蜷縮著身子,邊吃東西邊邊四處望著,那樣子甚是可愛。
看著小刺猬嘴巴不停的蠕動著,我有點眼饞,我也想起來自己也要吃東西的。我好久沒有吃東西了。那我該吃什么東西呢。
這個問題需要仔細考慮一下,因為好久沒吃東西緣故,我都記不清我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什么了。我悵然若失。
我想起那個小男孩之前說過吃冰棒、吃糖、吃西瓜的,大約我也可以吃這些的。除了吃這些,我實在不知道該吃什么,或許我該問問小刺猬的。
小刺猬突然望見了我,如臨大敵一般,警覺起來,嘴巴一下子停止了,隨后整個身體一動不動的停滯在那里,身子慢慢的蜷縮著,渾身的刺向外張著,大有用刺把整個身子包在其內之勢。
我想我并沒有做出什么動作,為何小刺猬如此驚懼自己。難道是我的思考驚動了小刺猬。于是我摒神寧息,不讓小刺猬看出自己的一丁點舉動。
過了一會,小刺猬周身的刺開始松懈下來,慢慢的全部移到了上面,小刺猬的身體也平整起來。我想我這么做起到了作用了。既然小刺猬對我不防備,那我可以試圖跟小刺猬做個朋友,以后我也就不無聊了。
正想著,屋內閃過一道亮光,一瞬即逝,小刺猬似乎沒見過這亮光,有點害怕起來,我也是第一次見。緊接著天上一個悶雷“轟隆”一下炸在了我的耳朵里,也炸進了小刺猬的耳朵里。我看到小刺猬更加蜷了起來。
天開始黑了下來,以至于我越來越看不清楚四周了,當第二道電閃雷鳴經過時,我看到小刺猬急促的往前跑著,鉆進了草垛里去了。
我想叫住小刺猬,想自己是不怕這電閃雷鳴的,想保護小刺猬。可是我還沒和小刺猬成為朋友,我怎么能保護它呢,也難怪小刺猬會害怕的跑了。
我開始痛恨這電閃雷鳴了,痛恨它為什么別的時候不來,偏偏這個時候,痛恨它嚇跑了我未來可能的朋友小刺猬。這雷電也不在乎,繼續重復性了剛才的一系列的動作。
天于是完全黑了下來,把月光給覆蓋了。我看不見四周了,如果小刺猬還在的話,我也就看不見小刺猬了。要是成為朋友,又看不到的話,豈不是我的心里更不好過,于是我不怎么怨恨雷電把小刺猬嚇跑了。
一大盆水嘩啦的潑在了地上,濺起了一層層塵土,外面瞬時就涼了下來,之后我聞到了泥土的清淡香氣,覺得清肺潤心,渾身舒服多了。我聽的那一大盆水四處潑著,總用不完。我猜想哪家有這么多水,可以隨意往地上潑,聽到有人說著好大的雨呀,我才知道是下雨了,下大雨了,難怪泥土味那么清香甘甜。
天似乎像是破了一個很大的洞,一直下個不停,而且很大的那種,也正是因為這個洞,我才不至于眼前完全漆黑。我看到門縫處已經淌進了一小灣水,一只濕淋淋的小耗子從門縫里擠了進來,渾身的毛已完全粘在了身上,可憐兮兮的。
小耗子在我面前抖了抖渾身的水,嘴巴在草垛邊上打磨著,我便想起之前電閃雷鳴把小刺猬嚇走的事情,生怕突然又電閃雷鳴,有點驚恐萬分。可是小耗子看到了我,一溜煙就跑了。直到雨停之后,電閃雷鳴也再沒有出現過。
聽著外面雨滴落在房檐上,啪滴趴滴作響,我覺得如果我在外面,也會像剛才那只小耗子一樣,渾身濕透,指不定還會比這更慘呢,我聽人說,淋雨就會感冒生病的,雖然我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樣子,也沒有體會過,但生病是一件讓人極不舒服的事情,前幾天,我還隱約的看到有人一把鼻涕一把紙的,嗓子里還時不時地發出‘咳咳聲’來。
我有點好奇自己在下雨天的外面會怎樣,便浮想聯翩起來。
突然下雨了,自己不得不向四處張望,尋求個避雨場所。可是四顧茫然,四周空曠的野外,于是自己就沿著大路使勁的奔跑,自己被淋了,還未全濕,正巧前面有一處茅草亭。于是自己進去躲雨了。想到這里我還是很佩服自己的。
看著雨越下越大,風也開始刮了,雨點斜進了茅草亭中,自己有點始料未及,再次被淋著了。茅草亭在風中雨中開始搖晃,不遠處一棵小樹竟被掀翻了,前面有幾個人頂著風雨寸步難行,自己開始惶恐起來。就在這時,茅草亭突然……想到這里,我突然腦袋一震,不敢再想下去了,一開始我還想著自己如何想辦法巧妙的避開大風大雨的,可是想著想著就成了這樣,要是真在外面的話,那還了得。
于是我開始慶幸自己待在屋里了,不會淋雨,自然也不會感冒生病。也慶幸當初沒有決絕的要去哪里,要是出去了,沒有辦法避雨怎么辦。呆在這里還是挺好的,除了無聊一點,也不是很無聊,也是有小動物陪伴我的,其他的卻是很好的,還有一點,就是我有朋友了,那個小女孩。
漸漸地雨停了,泥土味也消失了,耳邊傳來了癩蛤蟆呱呱呱的叫喊聲,有很多只,我認為附近有池塘或者水灣,此起彼伏的聲音,儼然這世界成了它們的天下了。我就在這聲音的伴隨下,度過了又一個夜晚,迎接著熱氣騰騰的又一個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