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院長，您找我？”
“來，來，”程院長一邊招呼著他，一邊拉出了辦公桌前的椅子。
趙澤坐下，猜測著程院長會怎么開口。
循循善誘？諄諄教誨？這些曾經聽上去那么高尚的字眼，此時給人的感覺卻無比的虛偽。
“小澤啊，和筱玫最近怎么樣？”程院長臉上掛著常年統一的標準微笑。
趙澤今年三十多，程院長大他一輪，剛來的時候程院長叫他“小澤”，后來他升了副主任，每次都見了他都叫他“趙主任”，似乎總在有意無意提醒他——別忘了是誰把你提拔上去的。現在又改叫“小澤”，意圖很明顯了。
“挺好的，院長。”
“那就好，我之前聽說你們鬧了別扭，兩個人嘛，總需要磨合。時間久了，就都沒脾氣了。”
時間久了，可能也沒感情了，他在心里冷笑一聲。
“院長，您找我不是就為說這個吧？”
“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想簡單的聊一聊，轉眼你來了都三年多了，我們也很久沒有聊過了。”
“有什么話您可以直說，我是您提拔起來的，沒有您我也走不到今天。”
“話不能這么說，還是你肯努力，我只不過是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幫你而已。”
程院長看了他一眼，然后說道，“你也知道，最近該選院長了。”
“是，我聽說了。”
“老院長這些年為醫院做出了不少貢獻，這是事實，”他又看他一眼，趙澤正襟危坐，一副認真的樣子。
“你不用那么緊張，我們就隨便聊聊。”
他聳了下肩膀，說道，“您繼續說。”
“可是畢竟院長老了，很多新鮮的東西接受不了，“說到這里，他又補充一句，”以后未來還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這話極有深意，趙澤多多少少聽出了拉攏的意味。
”我這么跟你說吧，院長選舉的時候需要參考各科室的意見，你在醫院表現不錯，組織會著重考慮。“
終于說出來了，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何必呢，趙澤心里想著。
”我要怎么說？“
”你照實說就行。“
照實說？把他這么多年利用易興的關系四處逢迎上位都說出來嗎？程院長真的沒想到筱玫已經把他的所作所為都告訴了自己？
”當然，工作就只聊工作，大概講講管理啊醫學水平啊就可以了，別的沒有必要多講。“
趙澤點點頭。
“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是的，我明白，但我也只是副主任，前邊還有主任，我說的話也沒太有用”，他聲音漸小，看著程院長的眼神卻愈加有神。
程院長瞬間想到，原來眼前這個人已經不再滿足于只做個“副主任”，他覬覦的，是科室主任的位置。
可惜，現在的科室主任也是程院長一手提拔起來的，并且兩人私交非常好。
如果不是看趙澤和院長走那么近，他斷不會把他叫來跟他說這些，如今他的正院長之位十拿九穩，他不允許任何其他的因素耽誤到他。
“你太年輕了，小澤。”他又笑了一下，“以后有的是時間。”
趙澤不說話。
自然是無法用年齡搪塞，他自己也清楚，趙澤雖然年輕，但業務水平和管理能力皆在他所一手提拔的科室主任——劉和飛之上，可是論忠誠度，他可比劉和飛差遠了，更不用說他的難以遮掩的野心。
“我知道你有能力有才華，等我當上院長，自然會讓你有用武之地。”他毫不忌諱地說道。
可是，他不想等。
“院長，要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他沒有接話，也沒有“表決心”，這讓程院長有一絲隱隱的擔憂。
“對了，你那個患者怎么樣，就是那個周期性腦出血的老太太，”他看著起身離開的趙澤說道。
“上一次離院就沒再回來。”他答道。
“小心啊，很多時候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東西特別容易毀于一旦。”
趙澤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但他絲毫沒有畏懼，知道程院長那么多不太光明的過去，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假裝小心翼翼。
“對了院長，我有個朋友也在研究這種腦血管病，好像取得了一些成果。”
“是嗎？”他依然僵笑著。
“最近他研究這種病的藥物，想找我們借一些特批藥。”
程院長盯著他看了一眼，“到什么階段了？”
“快臨床實驗了。”
“他不是我們的醫生，這樣做風險很大。”
其實趙澤知道，研究新藥一直是醫藥公司的事情，可是現在施渝升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他也想看著施渝升能早日研制出來。越是感覺現在的生活滿是虛偽，越是想要抓住以前的東西，好似抓住沉淪前的救命稻草。
“院長，我和他一起去的美國讀書，他很聰明，我相信他。”
“是嗎？現在有什么突破嗎？”
“您應該知道，大腦球蟲感染，現在他發現其實有一小部分恢復的患者繼續發病，是球蟲留下的病毒導致的。”
程院長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稍后他扶扶眼鏡，看著趙澤說道，“有什么證據嗎？”
“他已經提取了病毒的DNA。”
程院長站起來，“這是個重大的發現，為什么沒有新聞報道，也沒看有發文章？”
“他想等研究出特效藥以后再發。”
“他現在人在哪兒？帶我去見見他。”
“在大學，但是他不喜歡應酬。”
“他需要什么？可以給，我來審批，但是……”
趙澤看著程院長，眉毛一擠，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哦，沒什么。”
趙澤回去跟施渝升打電話的時候，施渝升剛從實驗室回到辦公室，實驗進行到后半段，對于如何配置出這種疾病的藥物他已經心里有數，但是目前實驗室無法購買，他只能委托趙澤。
“應該可以，今天副院長說他審批。”
“這么容易嗎？這不像你們醫院的作風，之前我去買個普通的非處方藥都要跑好幾個地方。”
“這次不一樣，他知道這個發現事關重大。”
“我總覺得沒那么簡單。”
施渝升的預感是正確的，當趙澤拿著藥物申請單找程院長簽字的時候，程院長忽然變得非常謹慎起來，接連問了很多關于這種疾病研究的問題。趙澤沒有仔細了解過，自然是無法回答。
“這字我不能簽，”程院長看著趙澤，一臉嚴肅。
還真被渝升猜對了，可是，程院長究竟想要什么呢？
半晌，程院長又說，“你知道，在這里簽字是要承擔風險的。”
能有什么風險！又不會拿人做實驗，趙澤心里想，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于是問道，“您覺得怎么才行？”
程院長沒有正面回答，他把筆帽合上，看著趙澤問道，“這個研究結果還沒發表吧。”
趙澤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個老奸巨猾的人，沒想到還這么貪功，和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的功勞也要搶。
他對眼前的人越來越憎惡。
“沒有。”他冷冷說道。
“那，要不我們一起研究，我現在正好在帶一個心腦血管的研究項目。”
施渝升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他看著程院長，此時此刻他恨不得就把那種病毒輸入到他的大腦里。
“我回去和朋友商量一下吧。”他轉身走出了院長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