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屋，文生就聽到二壯訓斥他的聲音：“小雜種，今天你咋回來這么晚？飯菜都是我媽做的，你就曉得吃現成。”

“今天山上的蘑菇還可以，我就多撿了一些回來，還有一個活的野兔子，我都關籠子里了。”文生解釋道。

屋里眾人黑沉著的臉稍微緩和了一些。

“大媽，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送大爸去山明市的大醫院醫病。癌癥還是有醫好的，正規的大醫院可以做手術，可以放療化療。今天中午，我給大爸喂飯，他一碗飯都吃完了，我覺得他比前幾天要好些。”文生懇求著說道。

“你說得好容易，送大醫院送大醫院，他一個病人咋個去？”大壯開口說道。

“我可以和大哥二哥輪換著把大爸抬著爬山啊！大爸現在身上都是骨頭沒有肉，沒得好重的。”文生說道。

大媽開口了，“你說得輕巧吃根燈草！錢喃？錢在哪里？你以為我們不想救你大爸嗎？關鍵要救得了呀！肝癌啊！你曉得的撒！昨天陳半仙陳瞎子過來你也在撒，他咋說的你聽到得嘛！”

文生想起昨天村里的算命先生號稱陳半仙的陳瞎子來家里看大爸的情景——

陳瞎子坐在床邊，在大爸的手上、身上、臉上摸了又摸，站起來，當著大爸的面就唉聲嘆氣的說道：“這就是天意啊！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說完話就搖頭晃腦的走了。

對陳瞎子莫測高深的充滿封建宿命論思想的話，文生也不是很懂，但還是能聽出來陳瞎子的意思，那就是沒救了！活不了了！完蛋了！

“大媽，算命的又不是醫生，我們還是應該相信科學啊！”文生說道。

大媽還沒說話，二壯就吼起來：“科學你媽那個x！你讀了幾天書就成科學家了哇？還教訓起我媽來了！”

大媽板著臉說道：“還是那句話，錢喃？只要有錢，不管救不救得活，我們都可以把你大爸送醫院，無非就是死在家里還是死在醫院的問題。”

文生想起昨天陳瞎子走了之后，大爸把全家人都喊到一起，吩咐了他的后事：“我的病我自己曉得，等死吧！就死在屋里頭，不花冤枉錢了。大壯二壯都還沒娶媳婦，生娃子……”說起文生，茍正昌看看大媽，又看看大壯二壯之后接著說道：“生娃子也這么大了，你們就各人管各人吧！”

大媽又問道：“生娃子，你是咋個打算的？反正我丑話先給你說到前面，今年你初中都畢業了，繼續讀書不現實，家里不可能再有閑錢給你交學費。”

文生接口道：“我曉得。我自己也不想讀了，也讀不進去。初三下學期班上就有好幾個同學輟學打工去了。我也想去的，當時大爸又不準我去。”

大媽白了文生一眼，“明天我娘家屋頭的表弟要來，聽說是要幫一個私人老板招工。明天你就不要上山了，在屋頭弄幾個菜，聽你表舅說哈情況，到時候跟著他一起走。”

文生有些為難，“大爸現在的情況，我想等過段時間再出去打工。”

“喊你去你就去撒！推三阻四是個啥意思？”大媽說話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口口聲聲說大爸現在的情況，你大爸現在是啥情況？你還想著給他送終嗦？兩個親生兒子都在，輪得到你這個雜種？”

二壯接口道：“小雜種你打的是啥算盤以為我們不曉得噢？我們家的房子你還想分一間嗦？”

文生嘴上辯解道：“大媽，你不要激動啊！我沒得你說的那個意思。”心里卻罵道：你才是雜種！你們全家都是雜種！嘴上又說道：“明天表舅來了我聽一下情況，如果可以我就跟他去嘛！”

第二天早上，文生起床后先伺候大爸吃了早飯，自己吃了兩碗后就開始準備午飯。先把昨天抓回來的野兔剮了切塊，和胡蘿卜一起紅燒；又用豬油、蒜和蘑菇一起燒了個白味素蘑菇；煎了一碟花生米，從泡菜壇子里抓了一碗泡菜；最后又煮了一碗西紅柿蛋花湯。客人剛到，四菜一湯就端上了桌。

這表舅一看就知道是大媽娘家那邊的人，長相粗蠻，氣質兇悍，說話卻很圓滑得體，一點都不像大媽和她兩個兒子那樣蠻不講理。“這個小弟娃就是姐夫兄弟的兒子嗎？長得很周正嘛！”

“就是他撒！小雜種長得像他媽。”二壯接口道。

表舅瞬間板起臉，瞪著二壯說道：“咋個雜種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喃？都是一家人，說話客氣點。”

文生一下子就對表舅有了好感，“表舅，您吃這個野兔子肉，很新鮮的，我早上才現剮的。”

表舅笑呵呵吃了一口，又笑呵呵說道：“不錯啊！味道不錯。我覺得不比專業廚師差啊！”

大媽斜著眼睛看了文生一眼，對表舅說道：“表弟，你說的招工那個事是咋回事？”

表舅站起來走到文生跟前，伸手把文生也拉著站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右手握成拳頭在文生胸口捶了兩下，然后又走回去坐下。文生一頭霧水，卻聽表舅說道：“身板不錯啊！才17吧？就有這身板，還有胸肌。我給你們說啊！這城里17歲的娃兒個子高但瘦，弱得跟豆芽菜似的。”

二壯笑道：“被我和我哥打出來的。”

文生在心里罵道：兩個狗雜種！瓜貨！總有一天老子要把你們兩個打到地上爬不起來。

表舅又說道：“南方一個大老板在非洲開金礦，當地的黑人太懶，就委托人回國來找工人。說白了，就是需要壯勞力。”

文生很好奇，問道：“就是動物世界里那個有獅子有斑馬還有長頸鹿的非洲嗎？”

表舅說道：“就是那個非洲。”

文生點點頭說道：“感覺很熱，經常不下雨的樣子。”

表舅笑道：“當然很熱啊！不然咋個會有那么多黑人嘛！”

文生有點想去非洲看獅子看斑馬看長頸鹿，但又怕自己曬成黑人那個樣子。想到自己從小學到初中一直被班上的女生嘲笑皮膚太黑就猶豫起來，對去不去非洲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表舅仿佛能看穿文生的心思一樣，適時的就給文生打一針強心劑。“挖金礦這個工作說累肯定累，所以需要的都是身體素質好的工人。其實現在出去打工的，做啥子又不累喃？既然都是累，那肯定應該找工資給得高的做撒！這個金礦老板開的工資是一萬多兩萬一個月。”表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