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露出了三分之二的眼白，將眼珠子斜過去。只可惜蔡鵬予垂目沉浸在自己的思域里，并沒瞧見。所以他道：

“技術進步的最初目的，從來不是為了針對個人，所以我一直都相信，未來萬物互聯后的大數據井噴，其根本，不在于給個人貼標簽。大數據的體量與紛雜，維度之多、跨界之廣，注定，它更擅長的領域，是解釋群像。就跟之前我們在‘街心花園’吃飯時，安雅你對我說的那樣，從‘尋找因果關系到尋找相關關系’的轉變，說到底，是我們通過記錄，探索未知開拓的另一種思路而已。

所以我們才不完全將招聘的工作交給機器，所有公司大浪淘沙一輪后，都會經由人工進行再審核，或筆試、或面試，先驗遺傳下來的意義，是為了避免傷害，而不是教我們從眾，獨立思考，就是我們區別于其他動物的高等存在。至于考量表，輔助判斷倘若成為整個面試過程的主流，那人力資源部就失去了它存在的價值。我們用一個人，不是因為他完美，而是因為他適合。

你不喜歡王辰逸，無外乎是說，我上次叫他黑內網，他就去黑了內網，可我覺得，這不叫沒腦子，而叫太聽話。一個太聽話的孩子，除了不適合創造性太強的崗位，我不認為我們工作室沒有其它崗位適合他。至于添不添亂，那就要看決策層如何安排了。安排的好，不會有人沒事干的。”

因為今天有郁琛這個美女在，所以蔡鵬予發表言論時，自然而然眼睛往賞心悅目的地方多看。也直到此時，他說完這番話覺得嘴干，去茶幾上拿飲料，頭往安雅的方向別了一點點，才在眼角尾稍掃到安雅黑沉沉的面龐。

蔡鵬予凜然一驚！胳膊上汗毛，不受控制地升起求生欲，一根根豎在那里。下意識，他的手，也不自禁地抖了一下，酒瓶子差點沒拿穩！

他知道大事不妙，想借個尿遁暫避，已經來不及了——

安雅就坐在他左手邊，此時靠了過來，將一個手肘撐到他肩膀上，笑瞇瞇在他腦袋邊道：“現在叫你來參加辯論比賽嗎？”

蔡鵬予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歪著身子，正欲把自己從安雅的魔掌中抽離，動作太慢，被安雅一把拉過耳朵，大吼：“我是來玩的！你扯那么多犢子，我要你教我做人嗎？！”

蔡鵬予耳膜都要炸了！關鍵安雅吼完不算，還下死勁猛抽他后腦勺！疼得蔡鵬予“哇哇”亂叫，抱著腦瓜子趕緊求饒：“姐姐姐，我錯了！”

郁琛跟許子峰都傻了，窘的不得了，眼睛盡量往別處看，想給蔡鵬予多留點面子。而司空見慣的凌空、林妙妙和倪晶晶，則一個也沒有出來解救蔡鵬予——他們也要命啊！

最后只有倪家洛來收場，對安雅道：“差不多得啦，把他拍傻了，你可再找不到他這樣的partner了啊。”

安雅這才收手。

蔡鵬予差點腦震蕩！放下頭上雙手的時候，才想起，今天有外人在場，男性的尊嚴在剎那間迸發，挺直腰桿，以身高上的優勢俯視安雅，他雄性荷爾蒙上飆地大聲道：

“你個女人一天到晚裝腔作勢的真是夠了！你以為你真的很懂嗎？看你是個母的，大家都讓著你罷了！我程序組招人，要你廢什么話？還老擺姿態，跟我聊大數據、教我做領導。大姐，管好你自己吧！手伸那么長干嘛呀？婚姻失敗了一次、相親總是無疾而終，碰到的不是狗屎就是渣男，你還不知道反省……”

“蔡鵬予！”

安雅“噌”的從沙發上站起，尖叫著打斷。眼珠子瞪得簡直要滾出來，安雅齜牙咧嘴，心說：瘋了瘋了！這小子完全瘋了！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寫了！

可蔡鵬予的腰桿就是僵直著，咬了咬下嘴唇，他沒有被安雅的氣勢嚇退，抬著頭，與之對視，他今天豁出去了！

周圍，凌空、林妙妙、倪晶晶，真實呆在那里，全都被鎮住。不是他們沒見過思維的碰撞、靈感的火花、可以燎原的唇槍舌劍，而是這奴役的反抗、被壓制的崛起、燃燒的小宇宙，實在……太特么精彩了啊！

所以不忍打斷，小伙伴們半張著嘴，連眼都舍不得眨。耳朵接受著來自酒吧調動氣氛的“群魔亂舞”（背景樂名），臺上，6個衣料極少的姑娘，肆意扭動著。火辣的身姿，確感染一大票來玩的觀眾，燈光旋轉間，人群——嗨起！

蔡鵬予和著這樣的背景，爆發：“我最討厭你這種不懂裝懂，擺個姿態還以為自己很了不起的女人！我就問你憑什么？憑什么看死別人？你以為你很高貴嗎？天下無敵嗎？所有人都要來跪舔你嗎？干著美術的工作，操我們技術的心，你簡直就是閑得蛋*疼！你懂技術的魅力嗎？你曉得與人為善的修養嗎？你以為嘴里說幾個‘大數據’、‘算法’這樣的熱詞，就是跟上時代、趕上時髦了嗎？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懂我們技術人的努力，是為了讓所有人接觸更多、了解更多！你根本不懂連接的意義、我們架構起虛實間的橋梁，除了我們在沖破困難的壁壘、尋找發展的瓶頸、輔助先驗的不足之外，還是為了留住！

可笑你還有分別心，你自恃上流，以為自己懂了幾個概念，就站到了什么高度，去俯瞰別人、傷害別人。進步從來不是為了讓你這種人成為上帝……”

“蔡哥！”倪晶晶忽然出聲，打斷。說不清楚，她有點兒發虛，蔡鵬予的話，像重拳下的敲門聲，聽得人心慌。倪晶晶望著他，笑得有點兒假，她說：“蔡哥，你喝多了。”

一句話讓凌空和林妙妙也醒轉，二人驚見安雅正從茶幾上反手拿酒瓶子，趕緊從沙發上站起，一左一右來拉蔡鵬予，邊道：“走走走，上廁所去。”

他們知道，再說下去真的要翻臉了，安雅的動作再繼續，就是把酒瓶子敲到蔡鵬予頭上了！

倪晶晶也來拉安雅，將她往吧臺那邊拽，同時給安雅順毛：“姐，你看，調酒師好帥啊，我們看帥哥去。”

別過頭還不忘安撫今天沒怎么玩的男朋友：“子峰，你跟馮哥他們玩色子去吧。或者，你要是累了，就早點回家休息，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啊？”

許子峰點點頭，給了倪晶晶一個微笑，讓她放心去。

倪晶晶把腦袋轉回來的時候，于燈影交錯的光線下，她看到，安雅的眼睛里，有淚光閃爍。她不知道安雅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哭了？

沙發上只剩下倪家洛和郁琛，兩個人之間，有一陣小小的沉默。之后倪家洛撓了撓額頭開口，特別不好意思地道：“讓你見笑了，沒讓你玩好，倒來聽他們吵架。”

郁琛笑了笑，搖頭：“看得出來，你那位聯合創始人蔡鵬予，是個很善良、很柔軟，又有責任心的人。至于那個女生嘛，是叫安雅吧？我怎么覺得，她今天的失態，都是因為你呢？”

“嗯？”倪家洛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