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蕘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眉間攏著淡淡控上一抹憂愁，夙驍見狀，安慰著說道：“我們返道去明道寺，看看就知道了，無需太過擔心。”

云蕘緩緩點頭。車板上空無一人，夙驍揚聲“去東南方向，加快速度。”說完，馬兒調轉車頭，馬掌趟過泥水，濺到馬兒身上。

云蕘心里有事，加上路途曲折，夜路難行，便覺得一路心慌的厲害。夙驍蹙眉，沉聲詢問，“怎么了？”

“我直覺，應該是三藏法師出事了。”云蕘煩躁的回答，坐立難安，“三藏法師是明道寺住持，半年前我們還見過。”

夙驍無奈，也不知道要說什么，他一向不擅長安慰別人。但他就是不想看到云蕘擔憂，突然眸光一亮，“你之前是不是丟失了一個香囊？”

云蕘點頭，“是，被南齊的人…”，停頓一秒，立馬瞪大眼睛“該不會是你！”

夙驍又揉亂她的頭發，“不是我，我會做那等齷齪的事？”云蕘一想也是，一縷白忽然出現在眼前，不斷晃悠，是她早上丟失的香囊。

她取過來，仔細看了看，是她的沒錯，輕啐道“幸好你搶過來了，我大意了，不知道被哪個死變態弄走。”夙驍面色有些冷，“是南齊大皇子，葉爾羌一。”

云蕘咂舌，“這個風流鬼，我之前猜測他的可能性最大，結果真的是他。下次我看見他，一定要讓他后悔今天來招惹我。”夙驍眼里劃過一抹暗沉，極快消失。

“燒了吧，臟，我不要了。”云蕘嫌棄撇嘴，說著找來火折子，點燃極快的從窗外丟出去。

道路漸寬，馬車一路平穩行駛。云蕘一天都沒有好好休息，剛才又憂心三藏法師，這下松懈下來，倒是真的感覺到累了。不知不覺靠在小幾上睡著，安靜下來的時候，就是一只乖順的貓了。平常時候在他面前，又是一只跳脫的小野貓。夙驍看得好笑，給她輕輕蓋上大氅，才靠著車壁假寐。

………

明道寺在西楚國與皇家寺院潭柘寺齊名，潭柘寺位于京郊，香火鼎盛，受到高官貴族的追捧，皇室禮贊。而明道寺位于花城郊外，來的香客多半是花城鄉紳大賈，平民百姓，或者慕名而來的外地香客，明道寺一來因為三藏法師佛法高深，二來因為花城地理優勢，香火亦是興旺，一點不輸于潭柘寺。

三藏法師，精通世間萬物本源命理，天道輪回，善惡因果，命格前程，福禍姻緣。據說，三藏法師于佛法一道慧根頗深，從小就被稱為活佛的轉世，由明道寺前住持賜名為三藏。一藏過往，二藏經律，三藏思量。

三藏法師在年少時就繼承了師父的衣缽，師父圓寂后，便開始游歷，山河大海，川澤湖泊，廣度四方，樂結善緣。

三藏法師年過茶壽，不喜歡出去了，反而終日靜坐禪房，與友人論道，一年只有一次講經，也只在那天給一個有緣人解簽。

馬車一路顛簸，山間的梵聲像一支安眠曲。

云蕘恍恍惚惚間，感覺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渾身無力，身體懸空，腳下似乎只踩著一檐，她就這樣斜斜站在懸崖峭壁，身體往外斜出來，正處于微妙的平衡當中，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跌落萬丈深淵。

云蕘的心揪緊，咬住唇，面色亦是有幾分蒼白，冷意漫上心頭，想動卻又不能，等升起一陣無力挫敗感，她極度討厭這種受人擺弄自己卻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覺。

她隱約覺得，這就是夢，在夢中的自己才會這樣沒用，心里反而平靜下來。不上不下，也許，掉下去就會醒吧。一點點，一點點下墜，一點點，接近死亡。

就在云蕘做好準備，孤注一擲想要往后傾倒時，一縷金光乍然閃現，刺的她掙不開眼，金光仿佛一輪太陽，照亮了無邊無際的空虛和黯然。暖風扶過，柔和的力量帶她往上，她也塌過那一檐，然后整個腳跟都站在地上，踏實安穩。

云蕘暗自松了一口氣，盡管是夢，可是一直下墜的踏空感卻不是假的，心跳得七上八下也不是假的，往下掉落遇到無法預知的害怕恐慌也不是作假的。

金光太盛，刺得眼睛疼痛難忍，只能用袖子遮擋一二，云蕘看不清楚金光下的東西，一面擋著強光，一面摸索著向光出現的地方去。金光仿佛在和她作對，一會閃閃爍爍，一會干脆又不亮了。

云蕘被她捉弄幾次，終于忍無可忍，暗自在心里計算它下回黑暗的時間，在它剛要變換時，猛然揮袖，朝它撲過去。

光亮就在她的身下，她閉眼把它握緊。咦，這形狀，怎么好像一顆珠子？

還想再摸，一時手松開了些，珠子趁機縮小，從她手里溜了出來。光亮散去些許。一股腦兒，急速朝著云蕘撞過來，云蕘大驚，這珠子該不會是想要報仇吧！她連忙閃開，珠子又追來，云蕘終于在懸崖邊上避無可避，珠子加快速度沖來，直接從她額心破開進入。

強烈的刺痛感一陣陣從頭上傳來，像是一根針猛然刺破頭皮，又好像有億萬只小蟲在鉆開小洞，硬要往里擠。云蕘痛的分不清，天旋地轉起來，她咬牙不斷用手拍打頭部，還是不能緩解分毫。

佛珠蠻橫在腦內沖撞，然而，一聲慈祥的聲音自珠內傳來，“施主與我有緣，老衲大限，肉身已經坐化，于這塵世也再無牽掛，唯獨一顆舍利，不想老衲故去后，還讓其繼續接受世人尊崇，香火供奉，實在受之不得。老衲心想或許它還能幫助到施主，故在此地等候。”

云蕘痛的不能已經不能說出完整的話，她腦海鉆心的疼，只能用力咬緊嘴皮來緩解疼痛，根本無暇顧及他說的是什么。

話落，金光開始弱下來，那股暖意漸漸消散，疼痛也在逐漸減弱，云蕘仍舊面色慘白，單手撐地，哆嗦著身子，汗水像珠子一樣嘩嘩從額上掉下來。

她不確定那道聲音是否還在，略帶著顫音詢問，“它是什么？”

“六念舍利，貪嗔癡愛恨欲，是為佛門六念。”聲音不似剛才清涼，幾個尾音差點消散在這方空間。

“施主，你我有緣，請聽老衲一言，無論你將來的處境如何，切記，一定要保持一顆純善…的心…啊…”

聲音徹底消散，泯滅與虛無，一切又重新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