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紅燭搖曳，一年中最為寂靜的深秋終于來臨。

云楓的書房里，云嵐沉默的看著跪在云楓面前的幽都靈，眉眼之間俱是疼惜，云楓手足無措去拉幽都靈，被幽都靈揮手擋開，幽都靈目光堅定，言辭懇切對云楓說：“大哥，云蕘已經去東魏了，東魏老賊找了她這么多年，如果知道她就是康王之女，勢必會不惜一切代價追殺云蕘，云蕘帶去的人少，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設想……當年我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云蕘救出來，我不想再看到十五年前的慘案再次重演了……”

云楓嘆了口氣，坐回了椅子上，“三妹，你先起來。我也不想蕘兒出事，但是……當年她親口囑咐過，讓我們不要插手太多?！?/p>

“大哥，兮晴當年這么說，無非是不想讓我們參與到這些恩恩怨怨中來，可是，大哥以為，東魏老賊知曉云蕘這么多年生活在哪里之后，他還會對花城置之不理嗎？”

云楓無奈，用手輕輕揉揉太陽穴，“三妹，看你，真當我是鐵石心腸的人不成。這么多年，難道我對蕘兒如何，你們還看不出來嗎？我對她比對那臭小子好的多，雖然不是我親生閨女，但是那又有何區別，我不是不想讓你去，只是顧忌到兮晴說的話而已?！?/p>

“而且，難道我不讓三妹你去，你就真的不會去了？你這次來和我打聲招呼，我都挺意外，哈哈哈，三妹什么時候學會了做事前跟我們商量的了？哈哈。”

幽都靈窘迫，從地面起來，道：“大哥說的我很沒禮貌似的。”

云楓大笑揮手，“不敢不敢。我還是習慣三妹從來就不跟我們這么客氣。”

幽都靈不理他。

云嵐看了幽都靈一眼，開口問：“三妹，你要去東魏，就帶上齊老吧，齊老醫術卓絕，也可以備不時之需。”

幽都靈想了想，叱道：“那老頭，心里眼里想的全是云庭，怕是不肯去?！?/p>

在門外偷聽的白胡子老頭咬牙切齒，一把推開書房大門，憤憤不平責問：“你們難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不成！”

云嵐一笑，幽都靈并無說壞話被人抓住的尷尬，云楓視線落地，假裝沒聽見。

齊老胡子拉碴，橫眉豎眼地瞅了三人一眼，怒氣沖沖走到云楓面前，云楓嚇的趕忙讓他，齊老一點道理都不講，一屁股坐在云楓的位置上。

“哼，你們欺負老頭子我人老了，我想去哪里，都還要你們來安排嗎？”

“晚輩不敢。”云嵐來打圓場，“只是，云蕘那丫頭，怕是會有大麻煩，齊老您看……”

齊老胡子翹得老高，“早這么說不就行了！我難道就不喜歡那臭丫頭嗎？你們一個二個還故意說話來氣我老頭子?！?/p>

“晚輩知錯了?！痹茘估^從齊老進來就被擠到一邊一臉無所適從的云楓，“大哥，你說是不是？”

云楓撓頭，呵呵尬笑：“是啊是啊。齊老，您就看在云蕘的面上，出手相助吧?！?/p>

齊老不看見云楓還好，一見云楓那傻樣，嫌棄的揮手趕人，“你給我打哪來回哪去，別丟人現眼了?！?/p>

云楓巴不得離這老頭有多遠走多遠，聞言大喜，卻還要裝作難過的樣子，“是，我這就出去?！闭f完，云楓腳下生風，三兩步溜得比誰還快。

云楓走后，齊老恢復一派仙風道骨妙手仁心的模樣，用手輕撫白胡須，幽幽道：“你跟我說說，那丫頭的母親，是不是跟南嶼有關？”

云嵐一驚，面上不露分毫，答：“嗯。”

“老頭子就說，第一次見這丫頭，我就覺得她長的熟悉，好像在哪也見過是這樣的一張臉，還有那股清麗脫俗的氣質，以及落撻不羈的性情，真可謂是世間少有。傳言南嶼一族，高深莫測，更聽說南嶼神女，掌握著日月星辰盈虛之變，可從中窺測出事物的具象，實為厲害。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南嶼果然存在于現世?！?/p>

“后來，老頭子也終于想起來了，二十年前，我的確是見過與這張臉極為相似的人。沒想到，這丫頭就是她的女兒?！?/p>

“就是云蕘的娘親姜兮晴？”云嵐問道。

“是，老頭子見到她時，她也才十八九歲，一晃，她的女兒也這么大了。不過，老頭子我只是救過她一命，她當時好像是被人追殺，失足墜落崖底，我剛好采藥從那里經過，救了她。治好傷后，她就走了，連名字都沒告訴過我，我也就忘了這檔子事兒?！?/p>

“你們養了她的女兒，那她呢？”齊老雖然心里有了答案，但還想證實一下。

幽都靈和云嵐對視一眼，云嵐道：“兮晴已經離世了。”

雖然齊老早有準備，聽到那個少女如花一般的生命就此終結，還是不禁扼腕長嘆：“唉，可惜咯，這么好的女子?！?/p>

誰說不是呢，幽都靈低下頭，盯著地面的地板，似是要把地板盯出個洞來。

當年的慘案，她時刻也不敢忘記，每天晚上，午夜夢回時，她的腦海里就總會出現那天晚上發生的情景，那個笑靨如花的女子，臉上身上粘滿血液，雙手顫抖的把拼命護在懷里的孩子交給自己，滿臉不舍，卻還是用力把孩子推出，對自己說：“我把她拜托給你了，這孩子命苦，生來就沒有父親母親，我知道，她總有一天會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只是希望，在她知道真相之前，她能有一個快樂，無憂無慮的童年，不要像我一樣，也不要重蹈我的覆轍?！?/p>

那女子輕輕摸著孩子的臉，慈祥善良，良久，終于別過頭去，“若有一天，她問起她的父親母親，就說，我們愛她。不能陪伴她長大，是我們沒有盡到身為父母的責任，讓她不要怨我們，若還有下輩子，我們一家人，一定要在一起。”

“如煙，謝謝你。”

幽都靈握著女子逐漸冷卻的雙手，她的體溫正在一點點的流失，周圍喊殺聲震天，她卻只看得見女子臉上凝固的笑臉，溫暖寧靜，明媚祥和。一如初見她時，仗義出手相救自己的那個無所畏懼，滿臉真誠善意的女人。

幽都靈抱起孩子，她受了很重的傷，沒有能力安全帶出兩個人，她握緊拳頭，看了看手中陷入沉睡的嬰兒，輕輕幫孩子把襁褓裹緊，卻沒看到嬰兒突然睜開雙眼，視線看向地上那個女人時，一瞬間的不符合這個年齡的孩子該有的神情。

耳邊突然響起云嵐呼喚自己的聲音，幽都靈睜開禁閉的雙眼，淚水自眼眶不自覺流淌，順著臉頰流到嘴角，幸好有黑色冪籬的遮擋，才能讓兩人沒有看到自己的失態。

幽都靈調整情緒，聲音粗噶，道：“抱歉?！?/p>

“沒事?！痹茘箤λ郎睾托Φ?。

“那女子嫁給了誰？”齊老繼續追問云嵐。

月亮西斜，揮著手把銀光撒向大地，天空像是被清水洗凈，靜謐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