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

這一年的元旦，天氣陽光明媚，娘舅六口之家帶著老母親一起來到洞涇，在洞涇老宅吃“最后的午餐”。連頭帶尾共十年時間，這個親手打造的家園終于將成為歷史。

于躍奉行“三光政策”——賣光、送光、扔光。空調舊了，拆卸安裝太麻煩，賣掉；電視機、冰箱、電飯煲、開水壺等送給租房的后輩們了；很多沒用的東西，看著不順眼的，扔了拉倒。很多不舍得扔掉的東西，比如伴隨父親一生的那個工具箱，被他馱到松江鎮自己的房子保存好了。庭院里的那個秋千，母親繡的十字繡，母親串的彈珠紙巾盒等，都駝到趙叔叔家里去了。庭院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盆景，父親生前是很喜愛的，打理得郁郁蔥蔥，他過世后就變得半死不活，死的扔掉，活的送掉。

中午大家在家里吃大排面，吃好以后于母把餐具清洗整理好，放在一個塑料桶里。于母看著這套餐具又猶豫不決了，留著吧！實在太舊了，沒多大實用價值了，難道我把刻著前夫姓氏的餐具，拿到現任老公家里去用嗎？扔掉吧！實在不大舍得，曾經物質匱乏的歲月里，這些刻著姓氏的餐具左鄰右舍碰到紅白兩事，這些餐具都是借來借去，這些東西和自己朝夕相處了幾十年，分明是自己大半生的滄海桑田的見證?。?/p>

娘舅把這個塑料桶拎到庭院里，放在庭院中央，向于躍和陳磊使了個眼色，他們心領神會。他們三個人一起圍著這一桶餐具，開始一個一個地砸了起來，“乒乒乓乓”地上很快出現了一堆碎盤子。

于母頓時傻眼了：“哎呀呀！哎呀呀！住手啊！住手！你們父子，娘舅外甥，你們在發什么神經啊？這些東西還能用??！”

“碎碎平安！歲歲平安！沒事?。〗憬?，刻有姐夫姓氏的餐具，我幫你留著呢！”娘舅若無其事的說道，示意自己兒子和外甥繼續在那兒砸。

“媽，你不是說我青春期，沒有摔鍋砸碗過嗎？我今天就是要來砸一回了，你也一起來‘碎碎平安’啊，很爽的”，于躍說道。

“你有毛病啊？弟弟呀！你怎么任憑小子們胡鬧呢？”于母還是一臉的差異。

“沒胡鬧，權當喬遷和新婚幫你放鞭炮了，碎碎平安，歲歲平安，”娘舅神秘地笑著。

餐具終于砸完了，于躍站起來仰頭凝望著自家的房子，凝望著湛藍的天空，又凝望著自己腳下一大片餐具碎片，又禁不住流淚了，喃喃自語：我真的不是發糯米嗲，我想這一生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我再也不會擁有獨門獨戶帶庭院帶地下車庫的房子了。

“時間差不多了，不要再多愁善感，我們走吧！小子！”娘舅拍著他的肩，“姐姐，喬遷是好事，不要留戀了”，娘舅又安慰起了于母。

于躍和哥哥陳磊一人開著一輛車，半小時后就到了趙叔家，也就十幾公里路，很快的。

【驚喜】

“歡迎！歡迎啊！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噢！”在家門口等候多時的趙叔叔，看到他們來了眉開眼笑的。其實，他和娘舅也是老相識，從小在市區的弄堂一起玩大的。

“媽，你快來看看你的新居呀！”陳怡神秘地對婆婆笑著。

“不行！不行！新娘子進門之前，新郎是要對娘家人作出保證的，”娘舅說。

“??？這個……這個……”趙叔有點為難。

“年初是你托我做的媒吧！現在終于如愿以償，我成了你小舅子啦！你務必好好善待我姐姐噢！”娘舅說。

“一定，一定”，趙叔有點不好意思。

“哦喲喲……我才不是新娘子，普通百姓，還搞這套虛頭巴腦的干什么啦！”于母徑直進了家門。

第一時間她看到餐桌上那套精美鑲著金邊餐具，那套眼熟的景德鎮骨瓷餐具，她愣住了，這不是自己在某超市里看到，一直喜歡的那套餐具嗎？猶豫了幾次不舍得買的餐具？這一套餐具要一千多塊錢呢？是誰給買回來的呢？

“媽媽，喜歡嗎？原來的餐具就讓它碎碎平安了，不再心疼，不再惦記了吧！你再去臥室看看吧！”于躍調皮地說。

走進主臥，于母傻眼了，終于熱淚盈眶了，臥室靠窗的角落放著她心愛的梳妝臺，伴隨了她多年，那個自己父母送給她的梳妝臺，依然能夠正常使用的實木梳妝臺；墻上掛著她親手繡的“富貴牡丹”十字繡，床頭柜上放著她親手串的彈珠紙巾盒，還有用慣橙子床頭燈；床單是那個年代的“牡丹富貴”床單，枕頭是那個年代的鴛鴦嬉水枕頭，還有一床新被褥；主臥的衛生間里刷牙杯是是那個年代的白色搪瓷杯子，印著毛主席的頭像還有毛主席語錄；還有一對老式搪瓷臉盆，印有喜字圖案的搪瓷臉盆。

“這……這……這……都是你們準備的？我四十年前正式做新娘子的時候，也沒有這樣隆重?。∮谲S啊，你爸爸會不樂意的吧！”于母真的是喜極而泣了。

“不會，他在夢里告訴我了”，于躍神秘地笑了。

“那么，你們又是怎么知道我一直喜歡這些東西的呢？你們從來沒有問過我呀？”于母還是很茫然。

“媽，上個月你不是換手機嗎？我把你的舊手機交給了哥哥，哥哥瀏覽了你手機相冊，里面你保存的餐具照片，他又根據你手機里的各種瀏覽記錄，經過精準計算，推測出了你喜歡這些東西，然后我們通過超市采購和網購把這些東西置辦齊全了呀！”于躍坦白了。

“哎呀呀，這年頭手機正是我們肚子里的蛔蟲啊！你在想什么？它全知道”，她恍然大悟。

“姐姐，這些東西又值不了幾個錢。全當你娘家人你舅子給你的陪嫁吧！”娘舅說。

此時雙胞胎哭鬧了，要吃喝拉撒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到孩子們上面去了。所謂“幸?！保贿^如此吧！于躍也是事后知道，趙叔叔在看到小視頻的第一時間，就猜到是娘舅做的，馬上聯系上了娘舅。希望娘舅能做媒，娘舅一直沒有明確表態——一切必須過了“百日”再說。趙叔叔鍥而不舍，娘舅總算松口，你自己想辦法去和她兒子溝通吧！如果她兒子媳婦能接受的話，我估計這件事有戲，別說是我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