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穎打定主意不再開口說話，不管沂木說什么，她都緊抿著嘴巴不言語。但是她的一些細微表情動作泄露了內心的波瀾起伏和掙扎，沂木說得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重錘一樣捶在她的心上，讓她自以為牢不可破的心防支離破碎。

當沂木說出邢光的求婚對象是黃穎時，她臉色微變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轉瞬又恢復如常。

“邢光確實是你的粉絲，最開始也是你的網友。但是你自恃甚高，他在你眼里壓根就不配跟你成為朋友。你每晚都要寫作，黃穎在旁邊上網陪你，無聊的時候就用你的QQ跟他聊天。漸漸的，邢光竟然愛上了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孩。他從聊天中感受到了黃穎的單純善良和美好，他不滿足只是在網上聊天，他迫切地想要見這個女孩，想要用自己的臂膀支撐起一片天空，給心愛的女孩幸福的生活......”

“就憑他？每個月靠打游戲勉強養活自己，竟然想要跟女孩子結婚，簡直是......”黃穎尖銳的聲音響起來，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你是想說他是異想天開？癡人說夢？不自量力？還是更加難聽的話？”沂木接著說，“這就是你和黃穎最大的不同，她比你善良，比你接地氣，她知道生活和想象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你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平凡甚至難看的外表只是珍珠上的蒙塵，會有高貴多金的王子發現你并且愛上你。你才是異想天開，癡人說夢不自量力！前額有痣，眼角下耷，整張臉都寫著一個字——衰。丑陋皮囊下面不一定裝著高貴的靈魂，譬如你！論性情，你不如黃穎開朗溫柔；論外表，你不如黃穎清秀耐看，連邢光那種檔次的人都瞧不上你，還談什么王子？”

“你不了解我們，沒有權利胡說八道！你能想象一個女孩子會連著三天都穿同一條內褲嗎？只要休息在家，她都會蓬頭垢面。她口臭，有腳氣，還喜歡在被窩里放屁......”她氣得咬牙切齒，五官都變得猙獰變形。不得不承認，沂木最善于挖掘人性深處的弱點。面前的黃穎被他刺激得失去了理智，跟瘋子一般大吼大叫起來。

所有人都能感覺出來，她說話的立場跟身份不相符，如果不看這張臉，這些話應該出自吳月之口！

她喊叫了一陣，瞥見眾人看她的眼神突然清醒過來。

“哎呦，頭好暈。”她用手懟著太陽穴面帶痛苦地說著，“沂警官，你把我都弄混亂了。我覺得你在精神上使用暴力，我有權要求就醫。”

“就醫？好啊。吳月過敏的時候去醫院急救，有病例可查。抽血驗尿是必檢查的項目，只要再驗一回就能確定你究竟是誰！”沂木似笑非笑的盯著她說著。

就見她臉色突變，放在太陽穴得手放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完全恢復了淡定從容模樣。

“沂警官，你懷疑我是吳月，不就是因為我的五官跟她有那么一點點的像嗎？還有，吳月吃芒果嚴重過敏，而我從小喜歡吃芒果。但是我要解釋一下，我相信你們都有簡單地醫學常識。過敏這個東西是有階段性的，人在免疫力下降的情況下會發生過敏情況。簡單點說，原本我對芒果不過敏，可最近身體免疫力下降，所以才發生過敏的狀況。況且芒果這東西本來就易過敏，之前我吃了嘴唇也會麻麻木木，只是喜歡吃又沒有其他癥狀也就沒在意。所以，芒果過敏并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關于血型，不好意思，我和吳月都是AB型血。即便你抽我的血檢查，估計也查不出什么來。我知道，只有DNA具有唯一性，還得排除同卵雙胞胎這種特殊情況。”

“啪啪啪！很好，你說得很對。”沂木拍了三下手，審訊室的門被打開，劉夢男帶著個六十左右歲的老太太進來。

看老太太的穿著打扮是地地道道的農村人，頭上的三角形綠格圍巾看起來有些年頭。她進了審訊室把圍巾摘下來，大伙看清楚她的長相。圓臉窄額頭，三角形的眼睛塌鼻梁，最主要的是，她的前額上有一顆明顯的黑痣，痣上面還長著一根毛。臉頰和額頭上布滿了皺紋，兩邊嘴角都向下耷拉，大伙想起沂木形容吳月長相的詞——衰。這張臉飽受生活的折磨，簡直是衰透了。

看見她，黃穎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詫異、懷疑、震驚，各種情感交織在一塊兒。

那老太太一進來就盯著黃穎瞧，迫切的眼神帶著炙熱。她一步步靠近黃穎，伸出顫巍巍的手撫上她的額頭。

“丫頭，你把這里的黑痣弄去了？去掉也好，它不吉利啊。原來有個算命先生，看了我面相就說這黑痣不好。可小山溝溝里的人誰知道黑痣還能去掉？也沒那個閑錢。當初生下你，你爹嫌棄是個丫頭片子，又忌諱你也有黑痣，把你扔到了山里。我不同意也沒法子，你上頭還有四個姐姐，一家六口吃飯成問題啊。我想著人各有命，我一點奶水都沒有，留下你也不一定能養活你。

后來，我聽說山那邊有戶人家撿到個女孩，他們家沒孩子就留下了。那戶人家名聲好，夫妻倆心善，對那孩子挺好。我偷偷摸摸去瞧過一次，正是你。這倒是件好事，我也放心了。你別怪娘始終沒去認你，實在是家里太困難。你在吳家還能上學念書，填飽肚子不成問題，比家里的姐姐妹妹強多了。

警察同志找上門，我尋思了半宿才決定來。現如今你犯了法，咱們娘倆再不見面就得下輩子。原本你爹也有心思跟來，可千里迢迢太費錢。雖說警察同志答應給報銷，可咱們也不能鋪張浪費。孩子，當初是娘把你生下來，臨了臨了，我再送你一程。只盼著下輩子你能托生個好人家，別再受窮罪了。”

“大姨，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吳月，我是她的朋友黃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