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查世方見了即將要去報到的單位后,就一直郁郁寡歡,晚上跟小豪和爺爺把外賣拿回來家里吃,等吃飽喝足,也晚上九點。
馬士豪還想借故留下來,查世方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我知道你在等我們家丫頭,可現在有點晚了,你先回家吧,丫頭回來我會跟她說你今天都幫了什么忙。」
馬士豪也是個家教好的孩子,跟爺爺和表叔道別后,就騎著他的機車離開了。
查世方看著他的背影時,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不過這感覺又被自卑感給立時淹沒。他把一麻袋的新衣服掛在墻上那個搖搖欲墜的鉤子上,就一言不發。
陳達通忽然精神起來,也不必偽裝成許爺爺原本的樣子。他從頭到腳掃描著查世方,「呦,你看你精神的,都變了個人,馬士豪這小子真是好樣的,把原來一塊破石頭,打磨得跟玉一般!」
「我看改天我也得讓他幫我改改造型。」陳達通贊嘆。
查世方注意他說自己是破石頭,本想捶他一拳,可沒那個心情。「陳達通,我發現我在這兒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凡間比我想像得更為復雜。你覺得我能勝任醫院的工作嗎?」查世方支著頭,歪在破沙發上。
陳達通搖搖手,「這都是可以克服的,你做什么職務?」
「非常基層的基層。」查世方頓了一下,繼續說,「就是醫院清潔員,我今天看了看環境,我連醫院是什么都沒有概念,我怎么做好工作?」
陳達通迅速的在他的手機上找了很多視頻,「你今天晚上看個幾集的“豪斯醫生”,“仁心仁術”還有本土的“急診工作人員”,我相信會有點幫助。」
「別忘了你目的,清潔工作自然要徹底,但恢復香火也得同時進行。」陳達通上了床準備睡覺。
「對了,我一直沒問你,為何只有你一人被裁撤?」
「我沒有人脈。」查世方說。
陳達通大笑,「你混得也太差了吧!這年頭誰不交一兩個有影響力的朋友做靠山?」
「唉,我只想著做事,就是學不會做人。后來沒事做,他們嫌我礙眼吧。再說一天到晚花心思勾串著升官,我想著都惡心。如果天庭鼓勵這樣的作派,那我只能說我不適合,也許他們裁撤我是對的。」查世方苦笑。
「嘖!真是個傻子!」
「誒,慢點上床,你洗澡沒?」查世方想起南茜交代他要幫爺爺洗澡。
「我幾天前洗過了!這里沒熱水器,冷水洗多了傷元陽,你是要讓我折壽是吧?」陳達通已經鉆入了被窩,死活拉不出來。
「我燒熱水幫你擦擦,你這樣南茜會不高興。」查世方找了個鍋,他在外面用廢建材生了團營火,用個大鍋弄了些熱水,幫許爺爺擦了澡。
好不容易弄完他,查是方踢了一些土熄了營火,正巧南茜到家,查世方開心的叫著,「小丫頭,我明天就有工作了,有工資就能買好吃的,把你養胖點。」
「喔!」臉上有些殘妝的南茜,直接走入她房間,也沒跟查世方多說話。
「這孩子!又沒大沒小。她頭上那一大團烏云是怎么回事兒?明天得好好問問她。」查世方搖搖頭。
整夜,查世方看了好多東西,除了那些電視劇,還有“基礎西方醫學”,“消毒守則”,“醫師訪談錄”,“西洋醫史”...,又是卯時,「不對,是早上六點。」查世方正在習慣新的計時方法。
「不知天庭的更夫爺是不是還在打更?他若是知道凡間計時完全不同,不知道會怎么想。」
查世方沉沉睡去。
醫院的班早上十點才開始,查世方睡了四個鐘頭,精神大好,起來時陳達通正在看報紙。
「看邸報啊?」
「這是昨天南茜拿回來的報紙。」陳達通一臉悠閑。
「對了,這帽子給你,醫院很雜,你身份特殊,這帽子可以讓別人認不出你是個有仙籍的人。」陳達通丟了頂黑色的棒球帽給他。
查世方說,「我雖沒人脈,可冥漠那些辦陰差的我也認識幾個,他們認出我有什么不妥嗎?」
「讓你戴你就戴,別問那么多。」陳達通皺著眉。
查世方怕遲到,點點頭答應。「你有什么事打到醫院跟我聯絡,這紙糊的手機白天不能用,只能等天黑。」查世方邊說邊挑了襯衫,打折褲,一雙丹寧布的休閑鞋,抓了一件飛行員款皮夾克,就去上班了。
早上十點,醫院像市場一般忙亂,病人多如過江之鯽,他憑著昨天的的記憶,很快的找到了清潔人員的辦公室。
一開門,嚴婆婆已經在辦公室等他了。「嚴婆婆,我是新來的清潔員,叫我老方就可以。」
嚴婆婆點點頭,「江主任昨天有交代,你先換衣服,我教你怎么清潔消毒。」
查世方昨晚已經惡補過消毒程序,嚴婆婆滿驚訝他學得這么快,「以前干過這個?」
「沒有,昨天臨時抱佛腳,看了視頻。」查世方直話直說。
「真老實,現在很多人明明不知道的事情,還拍胸脯保證是專家。」嚴婆婆說。
他看了婆婆的陽壽,還有個二十五年左右,查世方笑笑。心想老了還是瘦一點好,不過她一把年紀了,不該在家享福嗎?也可能是不得已吧?算了,陳達通讓我別介入凡人的生活。
「婆婆您這年歲不退休嗎?」剛才心里想的,才一秒不到就自打嘴巴!
查世方有點懊惱,怎么就忍不住,這里宰個性得改改。
「我嫌家里無聊,也不是缺錢,人要活就得動,走吧年輕人,我們先去高等病房,掃完八樓,得一直往下清潔。」
查世方身體不差,無論是在凡間或是在天庭,他最喜歡的事就是散步。散步的路上會遇到很多人跟他攀談,無論家里的大小事,只要跟他開口說得出來,他都會默默記下,只要在他能力范圍,查世方也許不是第一個,但會是前幾個到場關心里民的人。
他頂著一頂黑色棒球帽,看起來年輕很多,對這個高挑,三分俊朗,面容友善的新人,就算他是清潔工,許多護士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也怪不得她們,如果面對的都是病人,一個生氣勃發的人是很難被忽略的。
查世方仔細的刷完最后一間病房的廁所時,一個病人想跟他說話,查世方轉頭,見他床邊已經了兩個來提人的冥漠陰差。
「我這是跟他們打招呼,還是裝作不認識?」查世方在心里盤算著。陳達通沒有交代他不能跟冥漠的官差說話,但如果要自己戴這頂黑帽子,應該就是不能暴露身份吧。
查世方還是覺得保守一點好,就當他們不在。
「老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嗎?」查世方見到這老先生的頭上一個零字,也難怪旁邊那兩個來提人。
病床上的老先生,伸出一雙細瘦的手,暴突的青筋似乎快突破皮膚,拽住了查世方的手腕,「我...我買了明明一整年的壽數,現在才十個月...,怎么..怎么就...」
查世方當這老先生是彌留之際,胡言亂語,「老先生,我幫您叫大夫來。」
那老先生緊緊的摳著他的手臂,眼珠像是要奪眶而出,紅色的血絲滿布,「賽勒斯!賽勒斯!」他使盡全身最后一點力氣,發出嘶啞卻深沉的低吼。
那兩個差使看看手機,面無表情的把他帶走了,查世方忍不住看著他們離開,其中一個陰差轉過頭來身體卻不轉,對視著查世方的眼睛,查世方緊張得微微發汗,他假意尋找緊急鈴四處張望,「哎呀!第一天上工就遇到這倒霉事,緊急救護鈴到底在哪?」
「找到了!」他按了緊急鈴,不一會兒,兩個護理師沖了進來,雖然他們不知道自己穿過了陰差和老先生的魂魄。
查世方看著床上的軀殼,眼角余光還在偷瞄著那三個,兩個醫生推開了門,可能是巧合,其中一個年輕帥氣的醫師跟他們擦肩而過,并沒有穿過他們。
「清場!」
查世方想多待久一些,默默的躲在了沒人注意的一角。
「脈搏確認!一千零一,一千零二...」年輕的醫師喊著。「CPR開始!」
一個護士開始心臟按摩,「Airway!」
「佳音,接Monitor。」
四個人分工擺弄那個已經離魂的軀殼,查世方心想”回天乏術“最能形容此情此景。
「Clear!」醫師拿起電擊器,一邊放在胸部,一面放在脅下,啪的一聲,那老頭的身體像是跳了起來一般,查世方只見過用手壓人中,針扎手指的畫面,雖說視頻上的醫療影集都有這電擊心臟橋段,可真正見到還是非常震撼。他整個人像定住,強忍著不露出驚恐的神情。
其中一個瞬間,查世方好像見到那個忙著電擊的醫生,回過頭,跟其中一個陰差使了個眼色,那個陰差松了手,老頭竟然又回到了他的身體里。
看著銀幕的另一個中年醫生,跟大家宣布,「有脈搏了!大家做得好!」
查世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心想,「是我瘋了嗎?這是什么?如果他陽壽未盡,也就罷了,他頭上明明方才有個零字!「不對!現在改成了兩個月?」查世方覺得不妙,提著水桶和清潔器具,悄悄的想要走出病房。
「慢著!」
查世方沒打算停下腳步,他不想惹麻煩,以前聽過一些「內神通外鬼」的事,但改換陽壽卻還是頭一遭見到。
「清潔員,請留步。」那個年輕的醫師叫住了他。
查世方呲著牙,深吸一口氣,轉身一個大微笑面對那醫師。「有什么可以幫您服務的嗎?」
這句話是他昨天晚上看電視劇,模仿柜臺人員說的。
那年輕的醫師用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仔細的看著查世方的雙眼。查世方不得不承認,這醫師的眼神,似有一種能迷惑人的魔力。查世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那醫師卻開口了,
「你做得很好,救了這位老先生的命。」
查世方隔著帽子搔搔頭,「喔!哈哈,嚴婆婆教我的,方才很慌張,差點找不到緊急鈴。」
「我叫Siris,你叫什么名字?新來的嗎?」年輕的醫師顴骨特別明顯,他歪著頭繼續打量查世方。
「我...那個我叫Johnny。」查世方想著還是隱藏自己的真名比較好。「Siris,這名字好特別。」他昨天晚上看了全部的「豪斯大醫生」,「仁心也仁術」,忖著這個名字好像不是很普遍。
醫師伸出了手,想要跟查世方握手,查世方說,「我手臟,剛洗廁所。」這才避免了接觸。
醫師雙手從原本的抱胸,自然垂下在身體兩側,「這名字是希臘神話里的名字,有太陽神阿波羅之子的意思。我大學時大家都覺得我很陽光,我就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現在想來有點傻,英文名就是要越簡單越普遍才好,省得每次都跟大家解釋一次。」
「還有人以為我的名字是Siri,你知道,就那種水果手機里面的AI助理。」
「哈哈哈!有意思!」查世方其實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但是又好像覺得此時應該笑,查世方點點頭,「醫師我還得到下層樓打掃去,您真是妙手回春,改天見。」
查世方轉身離去的同時,Siris也讓另一個醫師給叫進去了,兩人同時過頭時,笑容迅速的從他兩臉上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