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在大街上呼嘯而過，急急往查世方工作的“民眾醫院”駛去。

查世方則是抄人少的環河道路一路飆到醫院。警衛見到這么貴氣的車子，連識別證都不查，查世方一路暢通無阻直駛到地下停車場，大方的停在離電梯最近的位子。

他沖出車子后，馬不停蹄的趕到一樓急診大廳外頭，等待著即將到來的許爺爺的身體和南茜。不到一分鐘，救護車果然到了。

他沖到車門邊看著許爺爺被推下車，南茜一見到查世方，滿眼憤怒，先槌了他幾拳，后來就跟著醫護人員跑進去。

「待會兒讓你打個夠，先進去。」查世方拉著南茜的大帽T，跟著急救床進去。醫生把窗簾拉了起來，進行急救。

「家屬在外面等候。」護士說。

查世方把南茜給拉到走廊上，「丫頭，爺爺怎么了？」

南茜記得眼眶發紅，強忍著眼淚，「你去哪了？我一直打電話給你，你都不接！」她又捶了查世方好幾拳。

「是表叔不好，對不起，我..有點事耽擱了。」查世方說了個謊。

「你喝酒了？你渾身酒味，你怎么回事？你下班該馬上回家照顧爺爺，我趕到家的時候，他就倒在地上。」南茜害怕的敘述這件事。

「都是表叔不好，一個同事確實拉著我喝酒，我心情不好，就多喝了幾杯。」查世方低著頭。

「是啊！你根本不是我表叔，我本來就該自己照顧他，都是我不好相信你這種不負責任的人。」南茜的氣話，刀刀見骨，查世方慚愧得無地自容。

他拉著南茜的手，看著她憤怒又驚嚇過度的眼睛，「我知道你討厭我，可現在爺爺要我們幫忙，你一個人撐不住，我再也不喝酒了，讓我照顧你們好嗎？等爺爺好了我就走。」

許久沒有長輩對她說這種話，南茜的眼淚一次決堤，幾近抽搐的哭著。查世方攬住了她，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好孩子，別怕，他會沒事的。」

「我沒別人了，只剩爺爺，萬一他死了，我怎么辦。」南茜口齒不清一面哭一面說。

查世方輕輕的敲了南茜的頭，「小孩子家別口無遮攔！讓爺爺聽到以為你咒他。」

醫師從簾子后面走了出來，「沒事了，他平日有沒有吃什么藥？」

南茜擦擦眼淚，「他吃降血壓藥，可是他吃很多年了，情況很穩定啊？」她把口袋里的幾個藥袋拿給醫師看。

醫師很快的檢查了袋子上的名稱，其中一個藥袋引起了他的注意，「這種藥的劑量怎么會開得這么高？」

一旁的護士已經從柜臺調出了許爺爺的病例。

「奇怪，處方并沒有變化，藥房可能犯了錯誤，回頭我們會仔細查查。待會兒跟護士去領新藥。他沒什么事，今天住院觀察一晚，明天應該就可以出院。」醫師囑咐著。

「謝謝醫師。」查世方深深的鞠了一個躬。他跟南茜拉開了布簾，見爺爺在床上睡著，也還有呼吸，兩人的心都放下了。

查世方覺得好像有什么不對，用神識跟陳達通說話，「爺爺的陽壽應該還有二十年，怎么現在只剩五年？莫非是我看錯？」

陳達通的聲音稍微疲憊，「他讓這過量的藥一搞，保不準心肝脾肺腎哪一個給壞了，壽命當然縮短，只是，這樣的意外不該發生。」

「陳達通，我回家跟你說一件事，我想起儲藏室還有一個同事倒在那邊，我去看看他就回來。」

「南茜，我還有個同事我得去瞧瞧，他年紀也跟爺爺差不多大，我去去就回。」查世方想起了老田。

南茜點點頭，「你不要忘了我們在這邊等你。」

「我知道，我去去就回。」

「慢著，爺爺說你在醫院一定要帶黑帽子。」南茜把自己頭上有貓耳的棒球帽摘下來給他戴上。

查世方點點頭，就往儲藏室跑去。他開了儲藏室的門，哪還有什么老田，只有黃色的警告膠帶圍著儲藏室。「出事了！」查世方往樓上跑，他打了通電話給嚴婆婆，「婆婆，我是老方，你今天見過田老頭嗎？」查世方小心的措辭，他不能惹麻煩，至少現在不能。

「哎！他就是不聽話，田老頭一小時前讓人發現酒精中毒，已經過去了。我也是才接到醫院的電話通知。」嚴婆婆在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得模糊。

電話掛了以后，查世方覺得一切都不對，田老頭下午來找他的時候，明明還有五年可活，這是怎么回事？難道八樓的人，買的壽命，得從活人身上來取？

查世方又急忙的搭著電梯到八樓，他想起今天就是那個有錢的老人該被司陰官領走的日子。莫非他又延續了壽命？

八樓原本的寂靜，讓查世方自己的腳步聲給劃破。他開了那老頭的病房門，房內空無一人，他這才注意到們上掛著一個清潔中的牌子。疑惑浮上了查世方的臉，空調冷得讓人發慌。查世方懷疑這一切，自己知道得到底是不是事實？

「呦！你不是那天的清潔工Johnny嗎？」背后一個熟悉的聲音，是Siris醫師的聲音。

查世方佯裝輕松的轉過身，看著這個跟他一般高大的醫師。他的臉讓青色的日光燈褪下了所有的血色，五官深邃的他，眼窩里現在只剩下黑影。只看到他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在薄唇間開開闔闔。

「醫師你好，值晚班嗎？」查世方問。

「你呢？你值晚班嗎？」Siris問。

「不是，在找一個姓田的清潔員。沒見到他，我先走了。」查世方的假笑這兩個月來練得很自然，他點了個頭就離開。

Siris點點頭，等查世方走了幾步，他開口說，「你說這現代醫學多好，每個人的壽命比起古代都延長這么多。」Siris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如果有人因為多吸了一口煙，喝多了點酒，壽命減個幾年，跟古代人相比，也還是很長壽，應該知足了。」

查世方額頭冒了幾滴汗，「醫生這道理很深啊，果然是天天經歷生死關頭的人，我就一個小清潔員，只知道上天注定多久，那就該是多久。」

說完查世方就快步去搭電梯了，他怕離開太久南茜又會揍他一頓。

電梯門一開，正是那個今天該離開的老人，他一派輕松的坐在輪椅上看報，一個看護推著那輪椅出了電梯門，查世方注意到他額頭上的數字改成了一年。

護士說，「老先生，您病情好轉得真快，簡直是醫學奇跡。」

「多虧了O生技公司，他們突破了現代醫學的不足。」

查世方一旁聽著，心想這怎么這么多公司都以零或英文字母O作為名稱？他心事重重的進了電梯，金屬門緩緩關閉，老頭的身影在門縫變窄后消失。查世方緊閉雙眼，眉頭深鎖，他心理有譜了，卻又不知從何開始。

回到一樓，他見到南茜累得在椅子上睡著了，他打了個電話給小豪。

馬士豪一臉焦急的趕到急診室，「這怎么回事？爺爺好端端的怎么就住院了？」

「吃錯藥了，醫院藥給錯了。」查世方搖搖頭，當然他心知肚明這里面必有貓膩。「小豪你幫我個忙，把南茜送回家，她嚇壞了，也累壞了。好好安慰她，表叔謝謝你了。」

馬士豪點點頭，「沒問題，那你一個人行嗎？」

查世方看著他，拍拍他的肩頭，「小豪，對不起，那天野餐讓我搞砸，現在又叫你來幫這個忙。」

「我跟南茜打小認識，幫忙是應該的。」

「對了，表叔，我正在幫你設置一個網站。」馬士豪臉上又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啥？我又不是網紅？你做得什么網站？需要我生活照嗎？還是正式一點沙龍照？或是吃美食的打卡照？」查世方最近顯然看了許多網紅的站點。

「雖說天生麗質難自棄，表叔我一表人才，可當網紅還是不太適合...」

馬士豪拍拍他肩膀，「想多了表叔，現在世人只看鮮肉，您都快壽與天齊了，我沒那么蠢利用你外表來刷點擊。等我做好了，再拿給你看，這是表嫂那天在你哭得昏天搶地后想出的辦法。」

「藍玉？你有他電話？」查世方追問。

「表嫂說不能透露。」

查世方作勢要打，「還不快拿給我！」

「真不行給你，我先帶南茜走了，你跟爺爺保重。還有什么要幫忙的，打電話跟我說。」小豪搖醒了南茜，帶著她先回家了。

查世方見他倆離開，走到了陳達通的床邊，只是床邊坐著一個人，是藍玉。

藍玉今晚跟那天更不同了，她身上一襲V領緊身連衣短裙，黑色的高跟鞋，曲線畢露。查世方不喜歡這樣的穿著，雖然無一處暴露，他把自己皮夾克脫了下來披在藍玉的肩上，「你怎么到了這邊整個大解放？干快把衣服穿起來，太那個了！」

藍玉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有些驚訝，「這邊穿這些很正常，難道我還穿上面那些刺繡衣裙？」

「我知道，其他女人怎么穿我都視而不見，可你這么穿就是不成！我這是保護你。」查世方嘮叨著。

「這...這什么保護啊？」

「你這樣我都動了凡心，別的人，別的男人...。」查世方眼神轉開，雙手插著腰。

一向端莊，喜怒不形于色的藍玉，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笑了，只是這笑容又很快收了回去。她輕咳了一聲，「爺爺暫時沒事，我們出去走走吧！」

「喔，我跟老神官借了一輛車子，河道那邊很安靜，可以去走走。只是你這身，坐起車來不方便，尤其是鞋子，不舒服吧？」查世方貼心地問。

「等我一下。」藍玉把爺爺病床的簾子拉上，一個咒語，就換上了一套帽T牛仔褲。「陳達通，眼睛閉好。」

原本悄悄睜著一只眼的陳達通，這下又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兩個人上了康寧格札克，查世方任由著低吼的引擎，載著兩人到了濱河大道。

兩人下了車，在河邊信步走著。查世方都不須用眼睛看，就能感受到藍玉的美。他不知道如何解釋這種感覺，他的心過了三百年后還是為一人而悸動。

「你不是下凡巡查吧？」查世方看著前方迷蒙的路燈。

藍玉冷冷的回答，「天機不可泄漏。」

「你對那小女孩挺上心的，看來很投緣。」藍玉想不到什么適合的話題，隨口問了問。

查世方急忙搖手解釋，「她很可憐，我既然有緣當她表叔一陣子，自然要好好愛護她，照顧她。」

「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些都與我無關。」藍玉把手插進了帽T的口袋。

「那你下凡，不會是為了我吧？」查世方悄聲問。

藍玉用官方語氣回應，「正神言重了，之前陳達通跟我說，那女孩沒姻緣，我想是她有緣人未到，既然你是個好人，我也可以順手做這個媒。」

查世方這兩個月在凡間，性情有些變化，他喜歡這兒有話直說的調調，「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個，從以前到此時此刻，那些酸話請你收回，你不但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自己。」

「是我逾越了，請正神見諒。」藍玉又板起面孔。

「我不是為你而來，今夜我約你，只想告知正神，你目前唯一的目標，就是趕緊恢復香火。」

「那么就此告別。」藍玉作了揖。

查世方看著她的背影，想起三百年前，自己也帶著一盆蘭花躲了起來，像個懦夫一樣。他想，萬一沒有香火，半年內就要消失了呢？想到這兒，查世方忍不住放開了腳步追上藍玉，「藍玉！」

「正神還有何事相告？」藍玉沒有轉身，平靜的聲音中帶著一點點掩不住的怒氣。

查世方鼓起了勇氣，「我喜歡你。我不想有遺憾，我一定要告訴你，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得說。」除了醫院系列的電視劇，查世方也花時間看了「來自一顆大星星的你」。

他不顧一切的從后面環抱住藍玉，在她耳邊說，

「我可能快消失了，我已經假裝不在乎了三百年，我不想再裝了。」

一個小時后，臉上帶著一個巴掌印的查世方，滿臉笑意，開著那臺內裝藍色麂皮，后面有個小精靈圖案的車，在濱河大道上面，試了試一千四百匹馬力其中的八百匹，終于，讓警察給攔下。

「這飛行器在國內不合法，麻煩下車。」一個警察斜眼瞪著查世方。

查世方下了車，用他擅長的聊天能力，跟警察攀談了很久，也做了酒測，一切弄完之后，警察準備開單。

只可惜，天方亮，查世方在警察眼前，把那一小臺紙扎車，放入了口袋，跟警察點了點頭，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