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查世方喃喃的念著，這是他當年教給侄兒冬筍的第一首詩。涼颼颼的水泥地板，讓胸口泉涌而出的血給溫暖了，胸前和背后都濕了一大片。微顫的右手摸摸心臟旁給撕裂的傷口，這是仙籍牌所在之處。查世方沒有力氣起身，只是乖順的著讓眼前的一片漆黑給吞噬。

昨晚為查世方餞行的餐桌上，大伙都很安靜，他和天狼從天文臺下來，已經整整遲到一小時，查世方已經心理準備好會讓南茜給罵一頓，誰知道卻意外躲過一劫。

小豪倒是樂呵呵，興奮的給查世方簡報下一波里宰正神網的促銷。

「表叔，雖說明天您就得離開，但是這粉絲經營是永續事業，相信您在天庭也不會忘了愛護這些信徒吧？」

查世方點點頭，不間斷啃著他的椒鹽排骨。「那當然，傾聽他們，我覺得自己又有點用處了。怎么，你又有什么主意？」

小豪打開平板電腦，「您看，明天市政府廣場情人節活動，現場會有數以萬計的情侶來參加，我們買了廣告看板，雖然位子偏了些，但還是看得見的。凡在當天到網站進香，求簽的人，可以參加抽獎，獎品是正神加持過的平安符手機殼，還有上面印有里宰正神Q版肖像的T恤衫。我預估當日現場加上收看電視轉播的觀眾，會讓我們網站的流量創下新一波高峰。」

「這么寒酸的禮物，會有人要嗎？更何況他都要走了，你把活動搞這么大，萬一信徒后面得不到回信，這不是不守信用嗎？」南茜潑了桶冷水。

「誒，這年頭凡是免費的都有人要。」陳達通一旁搭腔。

查世方早就見到小姑娘頭上，一朵下著雨的烏云，他伸手戳破，「南茜，你表叔不是這么沒有信用的人，我一定會回信的。」

南茜點點頭，鼻頭有一點點紅，看得出來她在強忍著難過。

一旁的陳達通清清喉嚨，「天狼，明天我們就會搬離你的公寓，新建的地方雖還沒交屋，但已經可以先搬進去，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我先干為敬。」陳達通大口干了一杯啤酒。

天狼沒料到他們這么快搬走，雖然心中有點不舍，可嘴上還是得逞強，「終于可以清靜下來。」「南茜你一個姑娘家，自己的襯衫都燙不出線來，趕緊練練，往后嫁人不會讓人嫌棄。」天狼又干了一杯。

南茜看著天狼，難得一笑，「又不嫁你，擔心什么。況且外面洗衣店多得是，何必自己燙。天狼大哥，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南茜也干了一小杯柳橙汁。

「往后要是有人欺負你了，找你天狼大哥...」查世方話說到一半，忽然打住，他不能幫天狼承諾任何事，他連自己對娘親和冬筍的承諾都沒有兌現。「找你天狼大哥也沒用，哈哈，這小子行蹤飄忽不定，又怕麻煩，有事寫信給我，我找人幫忙。」

「表叔，你沒來之前，我跟爺爺也是過了這么多年，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變成大人了。」南茜這話教人心疼，卻也是無法改變的現實。

天狼意會過來，「喔！對啊，查兄說得是，我四處旅游不常在國內。可是南茜，你也可以給我發信息，能幫忙的我一定幫。」

一旁猛攻鳳梨苦瓜雞湯的陳達通，終于嘴有空閑，「年輕人，該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記住，邪不勝正。」

這晚餐吃得憋屈，沒人敢多說什么，怕離別傷情，怕眼淚忍不住，草草結束了。

七夕的早晨來得特別快，查世方整夜輾轉反側，畢竟今天是在凡間的最后一天了。

起床后，天狼就已經不見蹤影，查世方知道他可能尋找烏金去了，他覺得矛盾，昨日在天文臺和天狼討論的結論，讓天狼獨自對抗烏金，等他出事后自己再去天庭匯報，連他自己都不太確定，這究竟是最好的方法，還是自己怯懦的借口？

客廳里面冷冷清清，桌上沒有殘羹剩肴，沙發也沒有陳達通肥胖身軀留下的臥痕。看來陳達通和南茜可能去新的公寓布置，「怎么不找我幫忙呢？又不是一大早就回天庭，一個個走得這么干凈。」查世方覺得這公寓安靜得難以忍受。

「回個信好了，最后一天了，能做多少算多少吧。」查世方打開電腦，吃了一驚，粉絲竟已達百萬，信箱中數十萬的信件，通通都等著他回覆。小豪確實下了本，把首頁改得更精簡美觀，還預告今天晚上市府情人夜的活動，將會有抽獎，合作廠商也多得不勝枚舉。

「小豪啊小豪，你根本就不需要有個富爸爸，這么聰明，往后賺得錢可得用在正途。」

整天，查世方都仔細回粉絲的信件，香火量已經爆增到他難以想像的地步。

「王太太，至于您先生的小三，就放過她吧，揪眾打小三畢竟是反罪行為。放過她也是放過自己，唯有先愛自己，后面才有正緣會來！」

查世方心想這幾十萬封信里面，和小三有關的信占了起碼幾萬封，他想著自己的遭遇，不禁嘆道原來自己連小三都算不上。

「哎！凡人常以為自己生活事事不順心，殊不知天上神仙也沒那么好過。藍玉這姻緣仙女管得著這些人嗎？一樁好姻緣為什么就這么難？」傍晚時分，查世方只剩下幾封未回的信，其中一封讓查世方閱讀的速度慢了下來。

「正神，日前我老板，讓我們搬了很多沉甸甸的木箱，堆放在市府廣場旁的廢棄大樓，他不讓我們知道那是什么貨物，也警告我們不能對外說，我不敢報警，但覺得那批貨有問題，我該怎么辦？」

查世方搖搖頭，「這該不會是毒品吧？這家伙也不怕人查IP位置！」

「這位先生，您是個好人，如果這些是毒品會戕害許多人，會有損您的陰德，強烈建議您報警處理。」

查世方終于回完所有的信，伸了個懶腰，剛巧電話響起。

「表叔，市府廣場的七夕晚會還有一小時要開始，我在廣場西面等你，我想要在你走之前，看到我買的廣告！我很好奇這個企劃到底能帶來多少的流量。南茜跟許爺爺也會從新家來，大家最后聚一聚吧。」馬士豪興奮的在電話另一頭說，「表叔，這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大型行銷案，我好緊張！我要你親眼見到你有多受歡迎。」

「小子，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等我，我馬上來。」查世方笑著掛了電話。

市府廣場離天狼的公寓約莫三十分鐘車程，查世方呼喚老神官，要了臺車，誰知道掉下來的卻是一輛越野機車。

「川崎KX440？我要的不是越野車。老神官這是...算了，廣場人多難停車，老神官也蠻貼心的，不過越野車是不是太扎眼...？」

學會滿足的查世方，這次不敢再跟老神官要求別的，省得又掉一面鑼打在自己頭上。

「等等！」老神官的聲音從天上傳來。

一套黑色的連身越野車競賽衣落在掌中。等這套衣服變大，查世方遲疑地看著這套護甲，前后都有塊狀橡膠縫制在緊身彈性衣上，緊身褲從大腿到膝蓋，也都有照腿部線條設計的護腿。

查世方張大了嘴，「這跟芭蕾舞衣有什么不一樣，我不是舞者，這褲子我不穿！」查世方下凡后，對一切凡間服裝接受度都很大，唯一不習慣的就是看見男人穿緊身褲。

老神官從天上大吼，「讓你穿你就穿！做什么得像什么。」

「我要輛車你給我這個，現在還讓我穿緊身褲，多難看！」查世方吼了回去。

老神官又丟一頂已經是正常尺寸的全罩式安全帽下來，差點砸到查世方。

「戴著就沒人看見你了。」那聲音里透著一絲幸災樂禍。

「好，我就在凡間多待幾個時辰，你以后反正整不到我，我就讓您老開心開心！」查世方幾乎像是賭氣般快速換上全套護甲。他站在鏡子前面，前看看，后看看，心中仍是充滿羞愧兼不情愿。「這安全帽說什么今晚是不能拿下來了，太丟人了這褲子！」

離晚會還有一小時，廣場上的人潮已經聚集了一半。舞臺已經架設完成，現場工作人員正在進行音響和燈光測試。

查世方找了個地停車，往西側大門走，還沒進去，就讓一個警衛給攔下。

「安全帽脫下。」警衛上下打量他。

「這為什么？」查世方不愿意。

「安全考量，你硬要戴，那就待在場外。」警衛拿著警棍指指外頭。

查世方嘆了口氣，默默脫下了帽子。

警衛再看一次仔細看著他的緊身衣，「嘖嘖，五五身的人，就別穿這種衣服出門。這不難看嗎！去去去。」「你看我這三七身，胸部以下就是腿，都沒像你那么招搖...」

查世方看著警衛，確實生了雙大長腿，「大哥您腿確實比例好，可惜長在您這一米五的身上，著實委屈了。」

「表叔！」小豪從遠處跑來，邊跟他招手。「晚會就要開始了，我們往舞臺邊去吧！」

查世方點點頭，「南茜他們呢？」

「他們晚點到，還在公寓整理呢。」

查世方有點失望，「這樣啊。」

兩人往舞臺的地方擠過去，現場全是學生樣貌的年輕人，各個活力十足，嘰嘰喳喳的聊著天或是忙著自拍。查世方讓他們的興奮給感染，也像孩子般的四處張望。

「小豪，你看那顆就是織女星，我還去天文臺看過，織女星有三顆，最亮的是織女一。」查世方指著天空。

「我不懂天文學，但我知道那首什么，銀燭秋光冷畫屏的詩。」小豪說，「小時候一個長輩教的。」

「是嗎？」查世方忍不住想起冬筍清脆的聲音，在他耳畔復誦著那首詩。

廣場上已經擠滿了人，晚會正式開始。主持人在臺上宣布，「歡迎大家來到市府廣場情人之夜，這個星光燦爛的夜晚，來參加活動的年輕人，無論身邊有沒有伴的，都希望你們能享受今晚的節目。」

「節目開始前，先感謝所有贊助廠商，...」主持人以光速般的語速背出所有廠商的名稱，「最后感謝里宰正神卜卦網，七夕特別推出“心星相映特別企劃“凡今晚上網算卦者，都能獲得一組免費貼圖，另外還有抽獎活動。

「啊！聽說那個網站很有意思，是真人回信。」旁邊一個長發小女生說。

「是啊，我最討厭AI回信息了，如果是真人那我也要試試。」那個小女生的朋友趕緊輸入網址。

查世方沒有料到自己的網頁這么受大家歡迎，得意的用手肘撞了撞小豪，小豪正在手機上看著正神網目前的在線人數。「表叔你看我們的流量，又爆了，統計的程式原本設定百萬人次，看來現在已經突破！」

此時查世方似乎感到背后有一個視線正盯著自己，由于人多，他不太確定自己的感覺到底是對是錯。他回頭望，萬頭竄動，沒什么特別異象。倒是廣場西面，也就是方才進來的入口，一棟廢棄大樓，八樓的破窗，似有光點。他想起自己回的那封信，直覺有點不太對勁。

「小豪，這廣場邊上的廢棄大樓是怎么回事？」

「喔，那些都是要拆的，聽說下周就會開始。」小豪轉身指著西面出口，和北面出口，各有幾棟，以前蓋的臨時集合式住宅。

「喔，那么幾棟得拆多久啊？」查世方環顧這幾棟貼著廣場的樓房，都有20層左右。

小豪大笑，「表叔，現在都是一天炸毀，哪要什么時間。」

「用炸的？」此語一出，他嚇了身冷汗。「小豪，表叔要去那幾棟看看，你聽話，聯絡南茜他們不要來。你先回家。」

「為什么呀，節目都還沒開始呢！」小豪抗議著。

「也許是我多心了，聽表叔的，快走。」查世方說完拍拍小豪的肩，抓著安全帽就往西面廢棄大樓的方向去。

「天狼，快到市府廣場幫忙，可能要疏散觀眾。」查世方傳了個信息給天狼。

天狼這邊的手機響了，銀幕自主的亮了。「呦，這傻子還滿機警的，可惜閑事管太多是會送命的。」

烏金盯著銀幕上短信，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天狼，「你朋友還指望你幫忙，要是他見到你這個樣子，會不會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