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兒...”
這一瞬的完顏洪烈，給人的感覺就宛如一頭突然蘇醒的雄獅，目光如炬、周身氣勢大變，哪里還有此前的溫文爾雅隨性恬淡。
“是有誰跟你說了什么嗎？”
不得不說這位野心勃勃的六王爺的精明睿智與小心謹慎了，竟在聽聞了李進的話語之后，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政敵的算計！
對此，李進早有準備...
“爹爹請看...”
只見他先是站起身、搖頭莞爾一笑，隨后將手中卷起的圖冊晃了晃，緊跟著放于地面，待固定好一側后，便在身前這道疑惑的目光中將之快速展開。
其上，右上角的大片區域，清晰標注著上京會寧府、東京遼陽府、BJ大定府、西京大同府，以及中都大興府與南京開封府...
毫無疑問，這是一張地圖，右上角區域則代表著大金國的統轄疆域！
而由大金國往南，富庶的南宋之地，莫名的，看著看著，竟叫人生出淡淡的鮮美之感！
至于靠近太原地區的西部，那里有條小魚，也就是有著近兩百年歷史的西夏國了。
反倒是被認定為貧瘠荒涼之地的西北大漠，蒙古各部此刻那是異常刺眼！
這不，就聽李進面色有些凝重道：
“爹，你看我大金的這萬里江山，如何？”
能如何？
“當然是地大物博、繁榮昌盛！”
聞言，李進卻是抬起頭、歪著腦袋不置可否：
“哦是嗎？
那么為何在孩兒眼中是千瘡百孔，為何近些年來在草原上更屢戰屢?。俊?/p>
大膽、誅心，卻都是事實！
且不等扯了扯嘴角的完顏洪烈作答，李進便又將目光引導至地圖的南方，直指大宋國低低一聲輕嘆：
“爹，這個曾經需要咱們仰視、一度發奮追趕的大國，如今已經爛到骨子里去了，這點你不會否認吧？”
完顏洪烈先是一怔，隨之心下了然，跟著默然緩緩點頭。
見此，李進咧嘴，然后毫不避違的問道：
“那么，咱們大金呢？
比之腐朽的南宋，同樣被美人、美色、美食、美酒等天天伺候，被地位、財富、名聲、權利等諸多‘毒障’迷醉侵蝕的大金，現在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自覺間，聲音中已經帶上了淡淡的哭腔：
“爹，我不想做亡國的小王爺！”
卻突然的，轉頭就朝廳外呼喝了一聲：
“來人！”
對于這一嗓子，完顏洪烈先是一驚，完全不明所以，以為有所變故，不過隨后又鎮靜了下來，不動聲色地只沉默中靜靜聽著看著。
而下一刻，幾名下人便恭敬的跪在了二人面前。
“立刻去城外大營喚陳紀、彭松兩名百戶前來！”
下令之后，跟著便是隨手將幾人揮退，再又才轉頭繼續指向地圖的左上角：
“這里...
草原上的蒙古狼悄然間已經崛起了，咱們已經錯過了打壓對方的最好時機，當然，被這群蒙古狼多次戲耍玩弄、大肆侮辱的大金國，如今也沒了那份底蘊與決心再去阻擋對方更進一步的大勢了...”
抬起頭，臉上滿是憂色：
“爹你應該也看出來了，一旦叫他們各個族群給人完成統一形成大勢，那么此人勢必會抱著洶洶狼性侵我國土、毀我社稷...”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到時，其必定與我不死不休??！”
咬著牙，豎起一根手指！
“而且至多十年，不，甚至都不需十年...”
一拳砸在地圖上代表蒙古各部的區域：
“此獠鐵定會采用遠交近攻的策略對我大金大規模用兵，乃至干脆借此予以我大金致命打擊！”
沉默，良久的沉默！
“康兒，你…”
完顏洪烈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神情耐人尋味。
恰在這時，下人領著兩名披甲大漢站在了門口，靜待屋內主子的差遣。
而看到這倆之后，李進原本提起的心算是落到了實處，臉上的笑容更甚。
唔，面前二人，很是不錯，不但被高薪養得白白胖胖的，身上的甲胄看著也像是剛剛套上去的，且還很不合身的樣子...
“嘖嘖...”
一臉的真誠笑意，滿滿的認可肯定：
“好了，兩位進來吧，其他人，都退下。”
于是，原本帶著誠惶誠恐而來的二人，立時心頭大震，然后很熟練的一挺胸膛、邁著穩重的步子進入了大廳。
“讓我瞧瞧，嘿，小日子過得不錯嘛？”
語調中盡是隨和的調笑。
“哪里哪里，這些全賴王爺的關照...”
見小王爺滿是少年的天真爛漫，二人心下更就松了口氣，雖依舊疑惑不已，但全然沒了此前的緊張，當然，還是不自覺有些拘謹，畢竟這里是王府不是？
而且上方端坐的六王爺，臉色貌似不大好看？
只是一對比正前方滿是堆笑的小王爺，不怒自威的六王爺，此刻的臉色貌似又很合理？
嗯，不愉快什么的，肯定是錯覺！
只是叫二人沒料到的是，面前小王爺緊隨的一句命令，直讓他倆亡魂大冒：
“哦對了，我聽府中下人說，前些日子北城云家被人劫了一批商貨，之后還遭了滅門之災，好不倒霉...
嘿嘿，應該是你們下的手吧？”
“噗通噗通，王爺、小王爺，冤枉呀...”
瞬間，兩人臉色慘白，渾身直冒冷汗。
“哼！”
一大一小異口同聲兩聲冷哼，可把跪倒在地的二人嚇得不輕。
“怎么，敢做不敢認？”
李進笑容燦爛，只是眸中隱有寒光閃動：
“嗤，就這點出息？
那云家不過一漢人家族，沒了也就沒了，我們需要為之可惜嗎？”
大金的現狀就是如此，在燕云之地，漢人不如狗，活的極為窩囊！
“不過啊，你倆得了大頭，是不是該給王府一份孝敬？爹爹可從來沒虧待過你等吧？”
聞言，兩人彼此對視一眼，跟著更滿是懊惱與悔恨。
大意了！
以為在皇城腳下，這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怎么的也不會驚動到什么大人物，所以當時也沒往這個層次上打點，哪知還真有大佬在后邊兒盯著！
而見兩人的這副摸樣，李進也不打算繼續戲耍對方了，當即話語一轉：
“于皇城之內、朗朗乾坤下，草菅人命、貪贓枉法、擅離職守、濫用私權，哼，這一條條的，每一條的罪責可都不輕??！就我說，為了不牽連家人，更為了表示你們的忠心，都自行了斷了吧...”
“饒命啊王爺，饒命啊小王爺，小的再也不敢啦！”
“小的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小兒，這一去可怎么得了啊...”
“王爺、小王爺，天地為鑒，小的們這些年可都是兢兢業業忠心耿耿呀，就饒了小的們這回吧...”
好你個小王爺，一會兒要死、一會兒要活，到底想干啥？
前兩條還有點依據，可也不至于遷怒咱哥倆吧？屁大的利益，有這個必要嗎？至于后兩條，又是不是太牽強啦？
呃，好嘛，合著就是要整死我倆是吧??？
“放心，你們死后，你們的妻兒王府來照顧，你們的老母王府來贍養...
為了大金，安心去吧！
呃對了，也別挑地方了，干脆就這...
哼，還愣著干啥？趕緊的，正好我跟爹爹為你倆做個見證，也算全了你二人的忠義！”
還有什么可說的？
真要有，那就拜托嘴巴快點，亮敞敞的大刀可已經加載脖子上了！
“王爺、小王爺，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聲淚俱下好不煽情，卻正中李進下懷！
呵，不就是貪戀享受貪生怕死嗎？大金開國之初不卑不亢的骨氣以及不屈不撓的剛烈什么的，早沒了蹤跡！
“嗯，行了，知道了，那就退下吧！”
“饒...”
呃，啥情況？啥意思？
“怎么，還要我親自扶你們起來？”
驀地，這一刻，在兩人眼中，原本看著可惡可憎的小王爺，笑容卻突然的溫暖燦爛。
“謝王爺不殺之恩，謝小王爺不殺之恩...”
么的，這轉折...
嚇死這哥倆了！
當然，兩人更是僥幸，幸虧有這么個轉折！
待到二人飄著步子離開...
“爹，看到了？”
逐漸收斂起笑容換上一臉哀愁之后，李進轉頭看向滿是深思之色的完顏洪烈：
“咯咯，這就是咱們大金國現如今的勇士?。 ?/p>
百戶，雖只是不入流的基層軍官，但以點及面，從中很輕松的便可推導出軍隊內部的糜爛情況...
上行下效??！
上面不許，下面哪敢？
說不得這些家伙就是軍隊上層露在明面上的棋子，進可為屠刀、退可為擋箭牌，非常好用！且其中某些有一定背景的家伙，也絕對干得出來...
乃至，經常干！
“呵呵，就這副德行，哪里還有曾經那令行禁止的絕對服從跟股視死如歸的極致勇氣？如今的大金，已經不是章祖時期的大金了...
內部腐朽、綱紀廢弛，再也做不到威壓各方啦！”
深吸一口氣：
“萬里河山的大金啊...”
滿滿的惋惜、不甘與不忍，卻咬破了嘴唇硬是沒忍將兩人都知的‘那句話’說出口。
“呼...”
不過就在下一刻，就在完顏洪烈砸吧砸吧嘴正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李進又重重跪了下去：
“爹，孩兒懇請組建一支由死士、由武功高手編制的特殊部隊！
無需太多，百十人足矣！
平時好生安置，戰時形成編織！若成，可在一些重要戰役前發動他們進行一些斬首行動！
蛇無腦，那還剩幾分攻擊性？
當然，為了提高他們的成功效率以及減少他們的傷亡，咱們到時可以酌情考慮付出一些代價為誘餌為他們創造更多條件，雙管齊下、定有奇效！”
“且退一萬步...”
滿臉的希冀：
“爹，這也是一條保全咱們一家三口的后路??！”
一指地圖上的某處位置：
“嵩山少林寺，數百年的傳承，內藏典籍無數，寺中高手如云，但國難當頭，這些不事生產不服教化卻依舊享受著大金庇佑的和尚，仍不思報國！孩兒以為...”
一拳砸下：
“可圖之！”
少林寺，600多年的傳承，百年的蟄伏，該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