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日夜。

昆侖號上的人造穹頂天空，永遠是星光璀璨，地面上、建筑物上，永遠是那么燈火輝煌。

對于流浪戰艦上的人類而言，作息只是個人終端上傳來的時間提醒。伴隨著植入脖頸后方中樞神經的芯片傳來微弱的電流刺激，葉秋的視網膜上投射出了當前時間。

08：00

這是他設定好的起床洗漱時間。

葉秋摸了摸脖頸。

對于這個植入芯片，他始終耿耿于懷，在知道了后門口令這回事之后，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甄志飛可以遠程操控芯片啟動口令。

而且……

這個芯片只有人體潛能開發研究院的學員們才有。

為什么？

葉秋嘆了口氣，反正時日無多，又能如何？他推了推像小貓一樣蜷縮在自己懷中的宮雨，“喂，去上學了。”

“上學？”宮雨揉著眼睛，有些沒好氣地說道，“還上什么學？你需要還是我需要？”

“笨蛋。”葉秋自顧自地起床，脫下睡衣，又換上學校的制服，整個過程毫不避諱男女之防，而宮雨也就那么大喇喇地看著，仿佛根本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葉秋嘲諷道，“學校里的漂浮艙冥想訓練，那些液體可以是為了維持我們這些改造人的身體不崩潰的，你以為[他們]那么好心？”

“磨蹭什么。快點吃早飯！”安智顏直接推開房門，然后呆了片刻，這才別有意味地笑了起來，“你們還是少年人，那方面可不要太過分。”

“要你管。”宮雨氣呼呼地坐起身，就像葉秋那樣自然地脫下睡衣，換上制服，“你又不是我什么人，管的著嗎？我就是愿意跟他睡！”

葉秋也加碼道，“指揮官閣下，您這種做派，難道不怕損了在我們這些騎士心中的威嚴？難道你不應該板著臉，軍令如山嗎？哈哈。”

“不在指揮室的時候，我只是我，一個尋常的女孩。”安智顏白了他們一眼，“快些洗漱，吃飯上學！”

“女孩？”葉秋和宮雨對視一眼之后，忽然間大笑，“天知道您老人家是不是幾百歲的老妖精！”

“滾！”

安智顏登時暴怒，掄起一腳踹在葉秋的后背，將其踢出了臥室的大門。

反正他們這些騎士皮早肉厚，足夠抗造，她也不擔心把這家伙踢廢了。

早晨吃得很是沒有趣味，葉秋并沒有等來傳說中的豆漿油條，而只是尋常的，好像爛泥一樣口感惡心的合成營養物。

“甄志飛那個老混蛋說，居住在我這里的這段時間，我就是你們的監護人。”安智顏擦了嘴站起身，“所以，作為你們的監護人，我來送你們上學。”

“我們十六歲了，不是六歲。指揮官大人。”葉秋再次嘲諷，“用不著你送。”

“哪來那么多屁話！”

安智顏直接抬手一巴掌掄在葉秋的后背，那力氣死如此之大，以至于葉秋直接一個狗吃屎摔在了地板上。很顯然，她實在是被這個小混蛋氣得不行：這家伙哪里的那么多刺？叛逆期的孩子都這么討厭嗎？

甄志飛……你坑我！

安智顏氣呼呼地拖著葉秋和宮雨出門，直接上了懸浮車，飛奔而去。

這片密集的平民公寓區被命名為第十二區，呈現出一個環形帶圍繞了整個昆侖厚厚的一圈，幾乎百分之九十五的居民都集中在此。

但實際上，在第十二區的最內層，靠近中央田地和森林的區域，有半圈被稱作十一區的晦暗空間。

十一區并不是官方稱謂，而是昆侖上約定俗成的稱呼。

這里充滿了罪惡，墮落，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的犯罪都發生在這個區域，但同時這里也是昆侖上那些衣冠楚楚的紳士們，職業精英們，甚至是一些小生意人閑暇之余，來一場靈與肉雙重放縱的歡場。

懸浮車穿過十二區，經過一片起到隔離作用的，被稱為星光的公園之后，便進入了十一區。

十二區整潔，干凈，霓虹閃爍燈火通明。而到了十一區，整個畫風便為之一變，那些高聳的鋼鐵公寓遍體銹跡斑斑，街邊兩側到處都是幽暗的櫥窗，閃爍著曖昧光芒的霓虹，以及穿著邋遢，服飾發型怪異，目光陰狠的路人。

“十一區這么破爛，難道議會就沒有想辦法去整治？”葉秋翹著腿，癱坐在副駕駛上，滿臉不屑：“對于你們而言，治安人力應該完全不成問題吧？”

“第一，這里是昆侖號內部，經不起熱武器轟擊。”安智顏雙手握住了方向盤，街道上往來的人根本不在乎懸浮車，就那么大喇喇地橫穿，嚴重阻礙了通行效率。

“第二，甄志飛說，只要還是人類，就需要一個承載垃圾，承載負面情緒的宣泄之地。”

“這是[你們]養起來的！”宮雨氣呼呼道，“你們到底是要干什么！”

“不是我們，是甄志飛。”

安智顏甩鍋，“禁聲。前邊有布道者。”

只見不遠處的一個小型廣場上，有一個用廢舊鐵通搭建起來的簡陋臺子，身穿黑袍，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人站在上頭，手中住著一只金屬權杖。

他左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顯得有些猙獰。

那男人激昂地高聲呼喊著，廣場上百余人則是圍在一處，跪伏在地。

“騙局，一切都是騙局！迷途的羔羊啊，使者才是引領我們抵達彼岸的擺渡人！”

“充滿了罪惡的人類，永遠不可能抵達彼岸。他們奴役、控制、迷惑我們這些向圣人貢獻了全部的虔誠信徒，唯有圣人的訓示才是苦海當中的燈塔！”

“昆侖號是一艘罪惡的方舟，要引領我們前往萬劫不復之地，他們卻以科學之名掩蓋自己的罪行，為的不過是一己私欲。”

“為什么我們要離開地球！”

“為什么他們不公布昆侖號的目的地！”

“為什么他們要禁制我們聆聽圣人的訓示！”

跪在地上的信徒抬起了頭，齊聲高呼：“圣人不朽！”

這是……葉秋瞪大了眼睛，他從未想到昆侖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陰暗，扭曲，壓抑，而又充滿了煙火氣息。

就在此時，那人群當中暴起一人，黑色的身影凌空一躍登上臺子，手中匕首寒芒閃現。

噗！

血光崩現，那黑衣人登時捂著胸口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