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屋內靜默無聲,股神恍惚間似乎聽到耳畔有風聲吹過。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但很快,毛伯伯便打破了這種寂靜的尷尬。
雖然在他意料之外,但他也有解決的辦法。
他站在谷桃面前,拂手在谷桃眼前擦過,谷桃便見眼前有無數個墨色的光點向她涌來。
“閉眼。”毛伯伯的聲音傳入耳中,谷桃下意識地照做。
那些光點涌入腦海之中,她的神識被包裹著,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瀚的墨色星辰海洋。
光點在眼前一點點變化成一個個文字,它們似乎在與自己無聲的交流著一般。
谷桃初時還覺得不知所措,但很快,她便與這些字熟悉了起來,一個一個,一排一排,她都懂得了其中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這一片幻象方才消散,谷桃睜開眼,便見毛伯伯正坐在桌案前的一處小蒲團上入了定。
谷桃看向窗外,天色已微微泛白,東邊已被初升的驕陽映照得通紅。窗外有啾啾地小鳥啼鳴聲,似乎在喚醒著這方土地上沉睡的人們。
她活動了活動有些酸麻的身子,略一轉身,便看見身后有一個小小的蒲團。
看來是毛伯伯特意為自己準備的。
谷桃拿著手中的幻術入門卷軸,在窗邊站了片刻,閉眼感受了一下天剛亮時天地間的靈氣。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她便走回了自己的蒲團前,坐了下來。
她打開卷軸,從頭開始閱讀領悟起來。很快,她便陷入了對幻術領悟的奇妙境界之中。
原本在一旁入定的毛伯伯睜開了眼,見谷桃坐在那里,手里捏著卷軸入定的樣子,滿意地笑了笑。
的確是個修行幻術的好苗子,可惜被單青玉率先下了手。
不過這也無妨,他這一身幻術只要能有人繼承下去,那邊足夠了。
屋內又傳來了敲門的聲音,他輕聲走出了書房,并為書房罩了一層結界,確保外界任何聲音或事務都無法干擾到谷桃。
他這才又幻化成老叟的模樣,佝僂著身子向門邊蹣跚著走去。一邊走,一邊還用蒼老的聲音回應道:“來了來了。”
半天的時間悄然而過。
谷桃再睜眼時已經到了正午,她已經將這卷幻術入門領悟得透徹。
她一拂衣袖,衣袖所過之處便飛出了大片的蝴蝶。
蝴蝶圍繞著谷桃上下翻飛著,谷桃也難得開心地笑出了聲。
正在嬉戲間,谷桃卻問道書房外傳來的一股飯菜的香氣。
妖其實不需要用膳食,但此刻她聞著這股香味竟然跟著覺得肚子有些餓了起來。
這樣一想,她便覺得精神也有些不濟,眼前翻飛的蝴蝶仿佛也褪去了顏色。
很快,由于谷桃精神的不集中,那些蝴蝶便徹底消失在了半空中。
谷桃不由摸了摸肚子,嘆了口氣。看來還是不太熟練。
卷軸上寫,如果幻術的基礎把握得足夠扎實,那么那些幻象甚至是可以脫離創造者的精神思想而獨立存在的。
而方才那些小蝴蝶,明顯還是在靠著谷桃的精神支撐著,這才會因為精神不集中而消失在了半空中。
但眼下,她顯然是做不到這件事了。
她覺得……她大概需要進食!
谷桃想開以后,便邁著輕快地步伐向昨日的大廳走去。
剛繞過擺設著金銀玉器的紅木架子,她便看到了坐在方桌前的毛伯伯。
毛伯伯見谷桃從書房出來,笑著向她招了招手:“來,到了用膳的時間了。過來吃口人族的美食吧。”
谷桃順從如流地走了過去,她坐在桌子的側面,拿起了筷子。
毛伯伯替她夾了一道菜,放進了她的碗中,笑道:“來嘗嘗這個,這個也是皇宮里的菜色,即便是那些世家大族也是吃不到的。”
谷桃夾起碗中的菜,嘗了一口。只是一口,便立刻叫她雙眼放光。
果然是一道佳肴,顏色美味,香氣俱佳,便是入口的口感和味道也是剛剛好對人胃口,不會讓人覺得過于油膩,也不會過于清淡。
毛伯伯樂呵呵地看著吃飯的谷桃,仿佛看著自家的小輩一般,他慈祥地道:“有什么想吃的便自己夾,不必太過于拘束自己。”
谷桃感激地點了點頭,便自顧自地夾起了菜,慢慢享用了起來。她并沒有發現,毛伯伯在給她夾完了第一道菜之后,便放下了筷子,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吃,自己卻不再下口。
谷桃又接連夾了兩三道菜,都是令人食指大動的美味。
她又繼續向著第四道菜夾去。正準備入口時,卻突然覺得自己身旁的目光有些熾熱。
她放下了菜,看向毛伯伯,卻見毛伯伯只是慈祥地看著她,并沒有半分失態。
是她自己感覺錯了嗎?谷桃有些疑惑地想。
但很快,她便被碗中散發著香氣的美食給奪去了理智,她又夾起了碗中的菜,準備繼續用膳,但又一次感到了那道近乎如實質般的炙熱目光。
她扭過頭去,又一次看到了面色未改的毛伯伯。
毛伯伯還關心地問道:“快吃啊,怎么不吃了?可是不合胃口嗎?”
谷桃不禁疑惑地皺起了眉,真的是她的錯覺嗎?
她搖了搖頭,松開了皺著的眉頭,作出一副要繼續用膳的樣子,果然,她第三次感受到了那道炙熱的目光。
她飛快地側過頭去,看見的卻還是一臉和藹笑意的毛伯伯。
這一次她徹底放下了筷子,沉下了臉色。
一定有哪里不太對,不是毛伯伯,便是這些飯菜。
她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不再理會毛伯伯的詢問。
毛伯伯見此,眼中劃過一絲遺憾,但也不再說話干擾她。
谷桃穩定了心神,睜開眼,先是向毛伯伯看去。
毛伯伯坐在那里,沒有任何變化,臉上依然帶著笑,只是不再說話。
她又低下了頭,看向了桌上的飯菜。
果不其然,桌上有一半的飯菜是山珍海味,而另一半的菜,則是荒草泥蟲。
谷桃也還算幸運,前三道菜都是真實的菜品,只有她最后察覺到不對的那道菜……
她低頭看向自己面前的飯碗,一大半白玉米飯上,一只青蟲還在蠕動著……
谷桃忽然感覺一陣反胃,她捂住了自己的嘴,閉上了眼,卻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那股從心底涌上的惡心感。
正在自行壓抑間,卻聽到耳邊傳來毛伯伯的聲音:“給你。”
她睜開眼,便看到了放在眼前的痰盂。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連自己一貫保持的端莊儀態也顧不得,瞬間便嘔了出來。
過了好一段時間,她方才放下了痰盂,一大碗茶出現在她眼前。
她端起那碗茶,漱了漱口,又壓了壓心中的不適感,這才平緩了過來。
她放下茶盞,桌上的菜肴和那些……不知何時已被收拾了下去,她總算沒有遭受到今日的第二次精神沖擊。
但即便發生了剛才那樣的事情,她也不敢對著毛伯伯怒目而視,只能自己閉著眼,自行緩緩方才精神上受到的巨大傷害,不再去想剛才那一幅沖擊力巨大的畫面。
毛伯伯卻在一旁笑道:“小姑娘,這是在告訴你,萬事不要輕信于人。”
谷桃睜開了眼,生無可戀地看了毛伯伯一眼,仿佛在說:道理我都懂,但是你就不能用一種溫柔的方法告誡我嗎?
毛伯伯也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他笑瞇瞇地道:“只有印象深刻,你方才會長記性啊。”
“……”
谷桃閉上了眼,她短時間之內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了。
簡直就是精神污染!
然而這世界上哪由得她想或不想的。
聽到桌上一聲輕響,她睜開了眼,便見桌上又擺了一幅新的卷軸。
毛伯伯道:“這是入門之后的一卷,內容繁雜,不好理解,恐怕要花費不少的時間。你帶著這幅卷軸去書房自行領悟吧。”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道:“今日還有半日和一個夜晚的時間,再加上明天一天,單青玉便會回來帶你離開。”
他踱步走到窗前,幽幽嘆了口氣:“時間緊迫,我只能盡可能地將幻術一道的基礎教給你,不叫你走錯了路。至于往后高深一些的,我便只能留給你那些枯燥的文字,由你自己去理解領悟了。”
一番話直觸到谷桃的心頭。
她拿起卷軸,對毛伯伯感激地道了聲謝,便又走回了書房,準備繼續領悟幻術。
待谷桃進入書房吼,毛伯伯方才轉過身來。
他的臉上哪有半分悵然之意,嘴角分明掛著一道狡黠的笑。
幸虧谷桃已進入了書房領悟,否則恐怕又要在心里暗自慪氣。
一個下午的時間,谷桃不在如上午那般沉浸在幻術的玄妙境界之中,而是幾次遇到了不懂的問題。
下午無人來擾,毛伯伯便也待在書房內專心作畫,待谷桃遇到疑問時,也為她一一解答。
但即便如此,谷桃徹底領悟完這個卷軸,還是到了深更半夜。
她試探著構出一個小小的幻象,這一次那幻象維持的時間倒是長了許多,但沒過多久,還是消失在了房間內。她不由有些氣餒。
毛伯伯站在一旁鼓勵道:“你不過初學幻術,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倘若以后多加練習,想必幻術一道,也不會在我之下。”
谷桃這才打起了些精神。她自己離開了書房去為自己泡了壺茶。
短時間之內,她大概都不敢再吃毛伯伯經手的東西了。
毛伯伯看著她的身影笑著搖了搖頭,小姑娘的心態還是稚嫩了些,再多經些歷練便好了。
屋外,銀色的月光灑落在這所小小的村莊上。
不似天上,恰如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