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雪路上平穩地行駛著，拉出了一道長長的車轍。
谷桃已記不得這是他們在路上的第幾天。一路上他們已經路過了不知多少個小鎮。
也許是因著已經到過一個小鎮，雖然沒有仔細地去看那里的風土人情，但后來的小鎮都沒有辦法打起谷桃的興致。
更多的時間，她還是沉溺在幻術的修習之中。
最后還是單青玉看不下去，將她從幻術的修習中拉了回來：“你到底是我的徒弟還是那筆妖的徒弟？”
谷桃也很無辜，她眨著眼睛，看向云袖：“可是姑姑，你也沒有交給我本門的入門啊。”
“……”單青玉難得被谷桃嗆住，但她也沒有太過于尷尬。
她不知自何處掏出了厚厚的一本醫書，對谷桃吩咐道：“既然你這樣說了，那就把這本書上的草藥都記下來吧。雖然有些在此界已經絕跡了，但說不定入了魔界之后還有找到的機會呢。”
先前谷桃還興致勃勃地看了兩三日，但隨后她便感到了乏味。
她每天記著枯燥的草藥名字和它們那些抽象的圖片，只覺得腦子里一片昏暗，不見天日，早已忘了今夕是何夕。
谷桃將書本扣在了膝蓋上，她掀起了馬車小窗上的窗簾一角。
他們方才剛剛出示了路引不久，現下已不知是到了何處，不過看窗外的人，似乎是比先前的那幾個小鎮要熱鬧上許多。
即使如今是冬日，馬車外的人也依舊挑著扁擔，吆喝叫賣著。沿路還有雜耍的人，谷桃看著一個個人影從馬車旁掠過，有些向往。
她撂下了簾子，轉頭向單青玉問道：“姑姑，我們這是到了哪了？”
單青玉翻著一本不知從何處尋來的話本子，一邊磕著瓜子，一邊道：“你不是說想來人間看看嗎？剛好金陵城的一家金牌拍賣樓里有我需要的東西，那邊來金陵城吧。”
“金陵城？”谷桃聽聞，又掀起了窗簾往外看。
單青玉慢悠悠地合上了書，馬車的速度也跟著慢了下來，她輕輕敲了敲看著窗外的谷桃的額頭。
見谷桃撂下了窗簾，揉著自己的額頭，她才道：“在車上看著有什么意思？喜歡就下車去逛逛啊。”
話音剛落馬車便停了下來，外面的小廝在車窗旁道：“單姑姑，已經到了。”
“知道了。”不知道話本又被藏到了哪里，單姑姑恢復了一派端莊的樣子。
谷桃躬身正準備掀開簾子下馬車，卻被單青玉叫住。
“記得系上披風，戴上面紗。”單青玉囑咐道。
谷桃這才意識到自己和車外人的不同之處，她為自己變化出一套桃粉色的披風，又給自己幻化出了一層面紗，這才下了馬車。
單青玉在谷桃之后，扶著她的手下了馬車。
小廝跟著店小二去寄存馬車，而谷桃和單青玉則是被店小二迎了進去：“兩位客官是要打尖還是要住店啊？”他憨態可掬地問道。
單青玉邊走，邊道：“兩間天字號相鄰的房間。”
她本想著只開一間房，與谷桃同住，如此一來也好預防谷桃有個什么萬一。
雖然已經確定多出來的那一魄已經被徹底封印，她的身子也已經調理妥當。但關于被封住的記憶，她卻是實在放心不下。
但以她二人在人族編造的身份，二人只點意間房未免有些太過矚目。如此，她便點了相鄰的房間。
小二樂呵呵地應了下來，引著二人去了她們各自的房間。
待到二人收拾完畢從客棧出來時，不過剛過正午沒多久。
也許是前幾日一直放晴的緣故，今日金陵倒是下起了雪。
谷桃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人，還有穿著簡單卻足夠保暖的小女童在街上蹦蹦跳跳的。
每個人都臉上都洋溢著開心的氣息，谷桃不自覺也露出了一個笑來。
單青玉裹著一套青色的披風，走到谷桃的前面，道：“走吧，先帶你去嘗嘗金陵第一樓的美食。”
聽到有美食，谷桃果然快步跟了上去，再也沒把心思放在路上的行人身上。
金陵第一樓離她們所住的客棧并不遠，沒走幾步，便到了樓前。
那是一座兩層的樓，朱門之上鑲著一塊金色的牌匾，上書著“第一樓”三個大字。
第一樓在外看來便是一派富麗堂皇之色，酒樓上鑲著金玉，但卻不顯土氣。
門前賓客絡繹不絕，三五成群，觀其衣著皆為富家子弟，偶有三兩小姐們結伴而往。出門迎賓的小二謙卑而不諂媚，既不會叫人覺得不舒適，又叫人覺得恰到好處的自然親切。
到了樓內，其場地更是空曠。
一樓大廳內搭著一座臺子，上面有畫著臉譜的人在咿咿呀呀地唱著些谷桃聽不懂的東西。
臺下坐著一幫貴公子，他們三五時地便拍手叫好。也有一兩人心不在焉，眼神時不時地往上樓的小姐們身上瞟，不過卻也只是偶爾瞟一眼，不敢唐突了哪位佳人。
“想聽戲嗎？”單青玉見谷桃站在門前，詢問道。
谷桃搖了搖頭：“聽不懂他們在咿咿呀呀地唱些什么，還是專心用膳吧。”
單青玉沒有多說些什么，而是叫小二帶著他們去了二樓空著的雅間。
單青玉很快便敲定了自己和谷桃要吃的菜，沒等多久，飯菜便被一一端了上來，端著菜的婢女們魚貫而入，不顯雜亂。
婢女們將手中的菜一道道放在了桌上，并揭開了蓋著的蓋子，小二則在一旁介紹這些菜品的名字，和它們各自的風味特色。
待飯菜全部上完，小二樂呵呵地說了一句：“客官請慢用。”這才帶著一應奴仆下了樓。離開時，婢女們還對著這房間里的兩位客人福了福身，這才有序地出了房門。
谷桃不由得在心下贊嘆這家酒樓的服務態度。
待單青玉拿起了筷子后，她也拿起了筷子，開始一一品嘗這些不熟悉的菜色。
前幾日在路上并不能吃到這樣的美味，車上倒是備了干糧，但谷桃只嘗了一口，便拒絕再進食。
今日好不容易到了一處繁華的城中，且又到了這所謂的城內“第一樓”，不吃個痛快怎么對的起自己。
第一道菜入口她便眼前一亮，但她緊跟著便又試了其他的菜。
其他的菜也沒有叫她失望，每一道菜都叫她食指大動。
谷桃喜不自勝，不知吃了多少菜，正要再夾時，卻被單青玉用筷子攔住：“你今日吃的已經夠了，不能再吃了。”
谷桃可憐兮兮地看向她：“可是姑姑，我還沒有吃夠啊。我們妖不知饑飽，又不會被這些食物撐壞，你就讓我多吃幾道嘛。”谷桃對著單青玉撒嬌道。
單青玉和善地笑了笑，就在谷桃以為她要應下之時，卻聽見她如同泉水般清冷的聲音道：“不行。”
“……”谷桃的笑僵在了臉上。
但她也知道單青玉說一不二的性子，面帶可惜地放下了筷子。接下來的時間她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單青玉繼續優雅地用膳。
正在羨慕之時，卻聽見廂房外有嘈雜的聲音傳了過來：“丹竹閣一向是給爺留著的雅間，怎么，今日爺不過晚來了一點兒，你們便把這間雅間給了出去？”
“唉喲，小店哪敢，這不是爺您府里的青書傳了話來，小的才敢將這間廂房給人嘛。”小二陪笑著解釋道。
“現下丹竹閣里面的兩位客官還沒用完膳呢。秦少爺，要不然，您看看別的雅間怎么樣，咱們店里還有幾件廂房也空著呢，不比丹竹閣差。”小二機靈地建議道。
但那位秦少爺卻不依不饒地拒絕道：“你們第一樓哪個雅間我沒去過啊？如果還有比丹竹閣更好的，本少爺還會包下丹竹閣？”
小二趕忙陪笑，正準備再勸些什么，卻見秦家少爺已經走到了丹竹閣的門前：“今日我也要看看，是什么人竟連我秦少爺的名號都沒聽過，敢用我的包間……”
小二想要上手去攔，卻阻攔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進了房間。
依著這位二世祖的性子，只怕接下來又是一番沖突。
要知道秦家這位小公子，自己的爹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皇商，自己的娘又是一位先帝親封的郡主，此外自己還有一個與現任皇帝頗有些交情的親哥哥。
其性子自然跋扈得不得了，別說金陵城里的商賈之子，便是權貴之子也沒有敢去招惹他的。
且這人也不是什么憐香惜玉的主，傳聞他的那位親哥哥的第一任親事被退，便是看不起他們家商人地出身。
小公子二話不說便帶人打上了門去。后來，那戶人家不得已，只能叫他們家的姑娘前來說情，小公子真是沒有給他那位曾經的嫂子半分好臉色，一并叫人打了去。
這事，一度叫小公子添上了一層煞氣的名聲。
秦家也是護著小公子，不過將他關了月余便又放了出來。
也虧得這位小少爺還算是個講道理的人，否則他現在恐怕臉都要被砸青了。
就是不知道在丹竹閣里用膳的那兩位客官會如何。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時不時地往樓梯的方向看去。掌柜的怎么還沒來？
不過秦家小公子推開門后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大吼大叫，反而靜默了有一會兒。
他看向門前，只見這位秦家的小公子竟然難得一見地怔在了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