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嶺直往南去即是陰山，路途約三千里，過洛山山尾，涉過一千五百里古荒原。

遠遠可見一條灰撲撲的低矮山脈之外，占據近半個天空的灰白霧氣，霧氣之上有一片在視野中近乎橫跨西東的山尖。

在霧氣的襯托下，好似天宮高懸于空中。

山尖宛若冰雪雕琢，僅憑露在霧氣之上的這部分，便可以想象霧氣掩映下的山峰是何等壯觀雄偉，也難怪會成為西王母居所。

住在那么高的地方，想必很冷，不過神仙的話應該不怕冷，程青楓邊想邊瑟瑟發抖。

還未到達陰山，就有刺骨的寒意遠道相迎，空氣濕寒，滿是濃重的灰白霧氣，青河以青鸞原形帶著一行和尚和程青楓落到陰山山巔，抖抖翅膀上的水露，渾身燃起細小的青藍色火焰，待水汽化作白霧蒸騰出來后，青河變成人形。

陰山上只稀稀拉拉長著生命力較強的低矮灌木，從山頂上可以看到南面翻涌在寒霧中不見邊際的寬闊長河，河水漆黑，像沸水一樣不斷向外蒸騰出灰白霧氣。

青河從頭上拔下根頭發，先是變成了羽毛，而后成了一只火焰構成的小鳥飛在三人周圍，驅散了周身的寒氣。

昆侖山就無聲的矗立在南方的天際下，仿佛亙古未變，沒有絲毫異常。

青河和一行和尚兩人落地之后的神情卻陡變，青河的的表情突然變得極為嚴肅，一行和尚臉上笑容消失，緊盯著昆侖山和弱水間隔的灰白霧氣。

“小楓，隨我下去一趟。”

程青楓跟著青河來到弱水河邊，按照來此之前青河囑咐的，取出青河給的葫蘆，從河里取了一葫蘆騰騰冒氣的水，感覺上有些像液氮，河水觸及手掌時十分冰涼，不過還算可以忍受。

青河站在稍遠的地方，等程青楓取來弱水接過，一起回到陰山山巔。

青河和一行就在陰山山巔等了一整晚，第二天早晨太陽剛升起沒多久，便有異動出現。

大地在顫動，翻涌的灰白霧氣變得極為平靜，弱水的波濤變得極其細微，接著灰白霧氣猛然全部沉降，天地倏忽一清。

露出昆侖山雄偉壯闊的陡峭背脊，對面弱水之畔的地面拱起裂開，金赤色耀目的巖漿隨著蘑菇形直沖云霄的巨大煙云噴涌而出，噴出的瞬間有閃電一閃而沒。

砰！！！

幾個呼吸之后，震耳欲聾的炸響才傳到耳邊，如果有凡人在此，恐怕聽到聲音的瞬間耳膜就已經被震裂。

“一行禪師？！”

這種情況下，一行和尚竟然還呆愣在原地。

“你們走吧，不用管我，我有一定要看清的東西。”

既然一行和尚不想走，兩人又沒什么交情，青河便任一行留在此地，帶著程青楓飛向遠離陰山的高空。

巨大的蘑菇形煙云翻卷著沖破鋪展的云層，白色灰色黑色的塵埃云被高空的氣流推展散開，涌向更廣闊的區域。

澄澈蔚藍的天空之下，暗黃的荒原之上，與周圍絲絮般輕飄飄的白云截然不同的云席卷而來，密集而厚重，所過之處遮天蔽日。

地面上，一行和尚視野中的天空被像陷入了黑夜，黑色的塵埃像黑色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赤色熔巖緩緩淌入漆黑的弱水，又是一聲與之前相當的炸響，灰白霧氣再次從弱水中蒸騰，不，這次是沸騰，灰白霧氣與灰黑的塵埃彼此交雜，一同踏過陰山往古荒原涌去。

一行和尚伸手接下一片黑色的雪，望向天空的眼神蒼白而空洞，任由自己被黑雪和塵霧淹沒。

“開始了……要開始了……我們都逃不過……怪不得沒有回應……原來祂們也自身難保……”

程青楓在變為青鸞的青河背上，回頭看向被淹沒的荒原，所幸奔騰的塵霧只淹過半個荒原就息聲匿跡。

手腕處不知道為什么忽然變得滾燙，程青楓抬起手腕，三色蓮花紋理變得異常鮮明，不過持續了幾秒鐘就恢復正常。

“印記還在嗎？”青河問道。

“在。”程青楓回答道。

難道昆侖山的變故和青顏他們有關系？程青楓猜測印記的變化可能和青顏的狀態有關，青顏是三族盟約的持約者，如果青顏出事，契約自然也就不再成立。

現在看來，這個變故是代表青顏他們成功了？

“回去之后我會將弱水煉制為水靈根，作為鳳凰力量的封印和制約，到時你和陳一念一起去天一宗，修行北寒峰的寒火劍訣，互相牽制之下，應該就能正常修行了。”

“好。”

要想解開心中的諸多疑問，程青楓不可能一直待在大荒，甚至可能必須去上界一看，才能摸索清楚其中脈絡。

回到鳳凰嶺，許多青鸞族的族人都跑到山頂去看南方突然出現的黑云。

南方的天際沉入了黑暗之中，炎漠邊緣的小道觀門檻處。

玉龍真人看向南方的黑夜，嘆道：

“真是巧啊，這天地即將大變之時，恰是我之一生終了之日。”

“一念，師父我死后，你就帶著這封信去鳳凰嶺找一名叫青河的妖族，讓他帶你去天一宗。你不是想修道嗎？天一宗都是修道者，你到了那也會成為修道者，比跟著師父這個糟老頭子可強多了。”

旁邊一直盯著地上的螞蟻窩的少年抬頭，露出一張平凡的面龐，正是陳一念。

“師父你不會死的。”陳一念不停地眨眼，硬生生把快掉下的眼淚憋了回去。

“飛升成仙的人會不會死我不知道，但是在這三界內，只要是人就會死，不管是凡人還是修道者。”

飛羽一般的細碎白光從玉龍真人身上緩緩逸散，而后化作沖天的光柱，升至天空極高之處，散作光羽向四面八方飛去，消失在空中。

與幾年前覆蓋了整個盤古的流火有異曲同工之妙。

萬物生于天地，歸于天地，自然之理。

一部分光羽飛向被黑暗籠罩的荒原，白色光羽與黑雪糾纏，結成一粒粒黑色晶瑩的細小菱形結晶體，噼里啪啦落到地面，南方大荒與昆侖交接處的黑夜在短短幾分鐘內沉降為黑色的沙漠。

弱水的寒霧重又漫上大荒南方的土地，比以前走的稍遠些，剛好覆蓋上被變為黑色沙漠的半個古荒原。

北陸東部一座陡峭的山峰上，身背厚重大劍的中年男子和身后手持折扇，黑發束為道髻的文雅年輕人一同看向西方的接天光柱。

“有大修行者羽化了，這氣息……是玉龍師兄。”

“原來玉龍他一直躲在大荒……與妖結為好友，為了那兇獸放棄成仙的機會，背叛師門，到死不知悔改，有此下場，也是應當。”

身背大劍的中年男子冷哼一聲，接著對身后身穿青白色道袍的青年說道：

“張遠，隨我去大荒，取回他帶走的東西。”

“是，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