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井旁，看向井中，目光沉靜正如井水。
……
程青楓在井的旁邊停留了一瞬，走到屋前，敲了敲半掩的門，沒有任何回應。
推開門時候，灰塵在陽光下旋轉。
程青楓在空無一人的房子里轉了半天。
屋內的陳設落滿灰塵，而且簡單的可憐，陳設的棱角邊緣沒有任何使用造成的磨損。
也就是說，整個房子都幾乎是作為擺設而存在。
程青楓一邊瞎逛一邊猜測青丘的外祖到底要和自己說什么。
青丘族的外祖，也就是之前齊云宗的人來的時候出現的赤狐妲己，來自上界，但不是神靈，參與過封神之戰，本該回歸上界，卻一直留在三界中，和鳳凰赤楓有過接觸。
和自己單獨談談，總不可能是想敘舊。
程青楓最終還是來到了院子中央的井。
正午的陽光將院子里的地面曬得灼熱，井的周圍卻很涼爽。
程青楓現在還很矮，幾乎是扒在井邊往井里看，低頭時井中水面平滑如鏡，鏡中的程青楓也低頭看著井中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
和識海里的那小孩長相差別很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將來應該是赤楓的樣子。
“你和他很像。”
程青楓抬頭，看到之前以鳳凰赤楓的視角看到過的身著艷麗紅衣的女子坐在房頂，神態慵懶，瞇著眼輕聲說道。
“和誰很像，赤楓嗎？”
程青楓心說這個軀殼就是赤楓的軀殼當然很像。
“不是赤楓，是白晝。”
程青楓呼吸一滯，青丘從上界來的外祖和殺了赤楓的太白星君白晝有關聯？
“你和這個叫白晝的很熟嗎？”
程青楓仰頭說道，陽光灑在房頂上的紅衣上，很是耀眼。
妲己在房頂上站起來，而后飄然而落，像一朵燦爛的霞光。
隨著她的下落，有一層清冷的輝光籠罩下來，正午的陽光暗淡下來，黑夜降臨，點點星光顯露。
小院消失了，只有一口井靜默于平緩山丘的之間的凹陷處。
腳下的硬質泥土成了軟塌塌的淤泥，有身穿白衣的青年身影，站在井邊，程青楓的對面。
青年臉龐俊秀，眉毛鋒銳漂亮，如同劃過晴空的劍痕，黑色的眼瞳正像綴有星辰的夜幕，周身籠罩著朦朧的白光。
他看向井中。
程青楓下意識地也跟著看向井里，目光觸及井中的剎那，眼睛傳來難以形容的刺痛感，因眼睛受到強烈的刺激，淚水無法控制地從眼眶中涌出。
咬牙忍住從眼睛延伸向頭腦的劇痛，程青楓抬起頭，挪開目光，用袖子抹掉糊住眼睛的淚水。
妲己走到程青楓的旁邊解釋道：
“那口井聯結三千世界的點，即便是只是我按照記憶制造出的投影，現在的你也無法承受。”
程青楓愕然，他沒有想到這么快就能接觸到和謎底有關的線索。
這口井和那口井是同一個井嗎？
妲己的目光落在白衣青年模樣的太白星君白晝身上，她身材高挑，只比白晝稍矮一點點。
“太白星君白晝，勾陳大帝之后最強的武神和戰神，既是上界的行刑者，也是這口井的守井人。我看到你身上有他的印記。”
妲己低頭看著井旁神色有些警惕的程青楓笑道：
“你也不必緊張，那個印記沒有惡意，唯一的作用是保護你。除非有神靈下界，三界中能認出這個印記的，應該只有我。”
妲己說這是她的記憶的投影，那她和白晝是什么關系？
“白，你為什么總看著那口井？里面明明除了水什么也沒有。”
身穿紅衣小孩兒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短發，兩下就爬上去，坐到井邊，拽著白晝的袖子，兩條小腿在井口晃啊晃。
白晝笑著揉揉小孩兒亂糟糟的頭發，回答：
“等你長大后就能看清井里有什么了。”
小孩兒撇撇嘴，不滿道：“你肯定是在騙我，長大？什么時候才算長大？我已經好幾百歲了，對于凡人來說，已經算是大人中的大人了，不是嗎？”
“是不是真正長大可不能只按年齡算，比如凡人，有的人活幾十歲幾百歲，活到死，他的行為和思維卻依然幼稚蠢笨，連小孩也不如。
“但是也有人只活了對于我們來說只是一瞬間，連百年乃至半百都不到，他已經可以超越了那些年長者。”
白晝認真解釋道。
“我不聽我不聽。”
小孩兒瞪著眼睛，捂著耳朵直搖頭，“你這樣絮叨的時候最不討人喜歡了。你直接告訴我你在看什么不就行了嗎？”
白晝轉身，抬頭看向星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井里有一棵樹，我在看那棵樹。”
說完，白晝的身影幾個閃爍間消失在夜色中。
小孩從井邊跳下來，朝白晝消失的地方喊道：
“白你是不是傻了，井里怎么會有樹？！你是不是又在糊弄我？”
接著也消失在夜色中。
濃郁的黑夜逐漸褪色，正午的日光再次照耀在程青楓和妲己身上。
“我離開上界時，臨走前白晝說如果遇到有他的印記的人，可以告訴這個人關于井的事，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妲己坐到井邊，金棕色的眼眸在陽光下像晶瑩的琥珀。
陽光曬得程青楓的后背還有后腦勺滾燙，因為剛才看了一眼井，頭還在一抽一抽的痛。
“你離開上界……是在萬年前封神之戰的時候嗎？”
程青楓想，要真是一萬年前，程青楓以前所在的世界連國家都還沒有正式形成，頂多只有幾個人類部落。
如果在那個時候就知道一個萬年后的人會遇到誰，哪怕程青楓知道對方是神靈，也難以相信。
“確實是萬年前的封神之戰。你不為此糾結，將來你去往上界，乃至成為神靈后，自然能明白其中緣由。
“另外，到將來某一天，你要去昆侖時可以告訴我，我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我要說的就這么多，你可以走了。”
……
程青楓從院子里出來，眼前卻不是來時的山洞，而是一處樓閣的回廊。
任意門嗎？
回廊盡頭的涼臺兩道寬袍大袖的人影對立，逆著午后的日光投下輪廓清晰的剪影，一道較為高大，一道較為清瘦。
清瘦的人影程青楓一看就知道是青河，旁邊的那個人可能是涂墨蒼的父親涂天。
程青楓見兩人沒有動靜，正要過去，這時聽到了青河的聲音。
“涂天，你不經商討，故意在妖族中散布意義不明的預言，顯然有悖于我們之前的盟約。”
“這不是你在北陸幫天一宗的時候常用的手段嗎？”
涂天的聲音帶著低沉而富有磁性，有著蠱惑人心的意味。
“在青楓的事上，我有其他安排。重要的棋子在對弈開始的時候，更應隱于幕后，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明白。”
“我們沒有時間了。”
涂天的回答中透著一絲焦急。
沒有時間了？是指妖族回歸的事？
程青楓在回廊的暗處聽著兩人的對話，雖然他有些疑惑兩人竟然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但是既然沒發現那就多聽幾句。
青河平靜回應道：
“簽下盟約之前，我們就談好了，大局方面由我來定，不是嗎？”
又是一陣沉默，只能聽見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好吧。但是我希望你能時刻謹記自己的立場。”
“我會的，也希望你能再這件事上不要帶著妖族和人族之間的偏見。僅憑妖族這些的力量，或許能對道門產生一定的威脅，但要在僅有的時間離開大荒，在北陸取得落腳地，就必須聯合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