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抽寸寸刃，漸屈彎彎肘。

殺殺霜在鋒，團團月臨紐。

——《說劍》［唐］元稹

“什么聲音？！”

崖間弟子聚齊，正在回去村落路上，卻聽見遠方像有什么奔騰而來，滿是泥水的地面微微顫動。

龐柯面色一變，躍至樹梢，看見發現妖獸蹤跡的方向有獸群穿行，所去方位正是閑云子所在村落，按照行進速度，他們必會在到達村落前與妖獸族群相遇。

松濤道人與李琦分別，從空中掃視一遍，尋見八名弟子放下心來。

“師叔！”

看見松濤道人回來，眾人都松了口氣。

“我遇見一位故友，耽擱了許久，幸好你們沒有出什么事。”

松濤道人將妖獸族群的消息以靈符傳給村中的閑云子，不多時便有靈符飛回，看了內容，松濤道人叫齊同行的弟子，道：“宗門派我等來此執行宗門任務，不只是為了斬妖除魔，也是歷練之意在此。”

“我們繼續按此速度前行，會在前方五里處與妖群相遇，相遇之地距村落約四五里，你們閑云子師叔會在那處與我們會合。在路途中你們要做好準備，因為到時我與閑云子師叔不會出手，斬殺妖獸的任務會交與你等。”

“但是不用太過擔心，我與閑云子師叔會在一旁指導。”

妖群將近，在松濤道人的帶領下，眾人速度快上不少，比原定時間早近一刻鐘到達預定地點。

陳一念看著程青楓手中明晃晃的劍，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劍，疑惑道：“為什么我感覺你的劍這么新？”

“都是出任務前剛領沒幾天的劍，當然是新的，你的劍這不也挺新的。”程青楓解釋道。

陳一念心說有道理，便不再追問，安心繼續擦自己的劍。

火鍋居士提到齊云宗，他馬上醒悟到火鍋居士的目標可能本來只有他一人。來到天一宗一年多，他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對修行界一無所知，他的師父玉龍真人不但不是凡人，而且曾是昆侖封界后最有希望成仙的人。

青鸞族二長老青河帶他去找無妄峰峰主御城子時，就已經與他講明一切，并直言，他身上可能有玉龍真人留下的成仙契機。

玉龍真人失蹤了幾百年，齊云宗就找了玉龍真人幾百年，對外宣稱是剿除逆徒，但是外界對此都各有猜測。

有人認為玉龍真人能有成仙的機會，是偷了齊云宗一件鎮宗仙器，所以才叛出齊云宗被追殺，證據便是，齊云宗自玉龍真人叛逃后氣運漸衰，晉升入色界的弟子少了許多。原本北陸七宗默認以齊云宗為首，現如今不再有此說法。

也有人認為是齊云宗用心險惡，玉龍真人以符道入劍道，并非正統，齊云宗便想著竊取玉龍真人仙果，來培養正統劍道弟子，玉龍真人這才叛出齊云宗，齊云宗有此頹勢，是遭了天譴。

玉龍真人與御城子是舊識，卻也未說其中緣由，只道要小心齊云宗，對外不可說是玉龍真人弟子，如果有事可以找他，或者直接找天樞峰峰主，也就是天一宗掌門凈連北。

陳一念摸摸袖子，里面藏著三個錦囊，一個是青鸞族的二長老青河給的，一個是御城子給的，還有一個是從未見過的天一宗掌門凈連北由御城子交予他的，只說關鍵時候有突發狀況，打開即可逢兇化吉。

陳一念跑到半路，清醒了不少，程青楓一個欲界三重天弟子，連靈通都沒幾個，留在火鍋居士那里，怕是沒等到他叫松濤道人便要出事，又折了回去，這三個錦囊想來都是可以保命的東西，即便有可能會暴露他的身份。

想到自己遇見火鍋居士時的表現，還連累了程青楓，請程青楓幫忙隱瞞還無法說清真相，陳一念一邊擦劍一邊回憶，越想越覺得愧疚，深吸了一口氣，對程青楓說道：

“青楓，回去之后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一趟無妄峰，我去問問御城子師叔祖，看能不能告訴你。”

“好。”雖然程青楓對陳一念的真實來歷，和被齊云宗找尋的原因并不感興趣，依舊應了一聲，心道，陳一念這孩子也忒實誠了點。

御城子……青河說過宗中有幾人知道他的妖族身份，好照顧上些許，不知道那有點神神叨叨的白胡子老頭是不是其中一個。

想起無妄峰上遇見的無妄峰弟子云英，和前去求卦不只看上去帶兒郎當，實際上也吊兒郎當的小師叔顧凌，感覺既像昨日剛剛發生的事，又像過去了很多年。

“陳師兄，你有沒有發現戴師叔好像年輕了不少。”程青楓暗自思忖松濤道人那所謂的故友，會不會是和火鍋居士是一伙的，怎么就剛好這個時候來找松濤道人，抬頭看了一眼松濤道人，覺得仿佛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好像是的，據說人的心緒可以影響樣貌，可能是見到故友心中開懷，所以有此變化吧。”陳一念去看，也覺得有變化，道出了心中猜測。

不多時，閑云子帶著包括張九元在內的其他弟子來到此地。

獸群踏地聲越來越近，閑云子騰云而起，在上空指揮這些弟子圍成了困獸陣，陣若牢籠環踞，陣口籠門開向獸群奔來方向。

所來獸群，共有二十八只，都為野豬妖，為首一只頭上多一小角，妖氣波動在欲界三重清明何童天巔峰境界，有四只也在欲界三重天境界，其余差不多都在欲界二重天。

青蘭、龐柯、陳一念、程青楓等作陣中利刺，各有分工。

來了！

二十多頭體長能比人高，重量得有三四百斤的野豬妖獸，踏著地上雨停之后留下的泥水奔騰而來，背脊鬃毛猶如鋼針，雪白長牙好似彎刀！

“開陣！”

獸群沖進陣勢的瞬間，虛圍的困陣瞬間由松至緊，露出鋒芒，恍若隱于草木之中的巨獸突然張開大口咬下，青蘭等人正是口中利齒。

青蘭劍上騰起碧藍色的火焰，直取為首的豬妖，龐柯提前往身上拍了一張鐵甲符，施出靈通輕風刃附于劍上斬向為首豬妖左側兩只欲界三重天的豬妖。

程青楓和陳一念等四人負責游走配合陣周弟子驅逐陣邊豬妖，將其趕去困陣中央，也就是青蘭、龐柯等利刺所在。

程青楓踏上沖撞而來的豬妖脊背，輕盈躍起，靈巧得像一只飛起的鳥雀。

劍刃寒白勝過霜雪，砍向豬妖背后頸部，但豬妖背脊滿是硬如鋼絲的鬃毛，嚓啦一聲，從背部滑過，刮下大片的鬃毛。

在豬妖憤怒地會過頭來之前，程青楓已經跳到了困陣邊緣另一只豬妖背上。

按理說，第一次持劍面對這等妖獸都該有些緊張，可無論是面對火鍋居士還是此時的豬妖，程青楓的都異常的清醒冷靜，程青楓覺得可能是妖族特有的天賦。

大陣中央的青蘭揮劍時也是十分冷靜，不見分毫慌亂。

不多時，程青楓身后就有了一大群，大約十來頭憤怒的豬妖追隨，但是暫時不能全部引到困陣中央，否則會導致陣中負責斬殺豬妖的弟子壓力過大。

守在陣邊的張九元看見帶著一群豬妖游走的程青楓，大聲叫好，喊道：“程青楓你真牛，能讓這么多豬妖對你一見傾心，實在是高啊！”

在野豬背上穿梭的程青楓忍不住朝張九元翻了白眼兒。

“張九元！這是什么時候，不許再說廢話，收心！好好守陣！”在空中護持，防止意外發生的松濤道人呵斥道。

豬妖裹著硬泥的皮肉堅硬好似盔甲，程青楓的劍從豬妖皮肉劃過，只留下淺淺的血口。

即便他并未盡出全力，豬妖的皮肉堅硬也有些超出意料。

劍光不時從上方落下，豬妖身上多了許多口子，連程青楓衣角都未碰到，氣的踏著蹄子，呼哧呼哧像要噴火。

欲界三重天的劍只能做到這種地步嗎？連欲界二重天的豬妖護甲都無法完全穿透？

是劍不夠鋒利的問題嗎？

程青楓看著在野豬身上留下的血口，開始思索，青蘭龐柯與他們用的一樣的劍，當然不是劍的問題。

空中的松濤道人和閑云子暗暗點頭，第一次執行任務，結成陣型，不論是各自還是整體，都有條不紊，這一屆的弟子確實不錯，要知道，他們入門學劍不過才一個多月。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欲界三重天的的豬妖已被青蘭幾人斬去，其中青蘭一人便斬了包括為首的豬妖在內的三頭欲界三重天的豬妖。

程青楓和陳一念引著剩余的二十來頭豬妖去往困陣中。

斬去欲界三重天的豬妖之后，青蘭便乘劍飛離陣中，以她的境界，斬殺欲界三重天的豬妖還需要一點時間，斬殺欲界二重太明玉完天的豬妖實在太過簡單，再待在陣中，便起不到歷練其他弟子的作用。

中了！

程青楓反持劍如握匕，寒冰一樣的劍刃滑入豬妖下方脖頸，從豬妖背上翻身而過，劍刃隨之在豬妖脖頸轉了半圈，濃郁的血濺到了半空中，到落地時手掌在劍柄處旋回了正持的狀態。

劍刃是為了切斷而生，斧頭劈木須應紋，利刃也當斬向薄弱處，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世間最厲害的解牛者，手中刀刃十年如新，只因破解筋肉順其紋理，每刀盡切薄弱處。

腦海中那道劍光，仿佛能斬斷任何事物，除了足夠銳利之外，還因它刺向了最為薄弱之處。

劍在手中以極快的速度從滯澀呆板轉變為揮灑自如，雖然沒有完美的劍術，但擁有了很高的效率。

程青楓舍棄了一開始以斬為主的攻擊手段，改用更易突破防護的刺劍式。

閑云子和松濤道人齊齊看向程青楓那處，少年對劍適應速度，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

同伴的死亡與空氣中的血腥氣令剩下的豬妖的萌生退意，對死亡的恐懼壓過了對人類的仇恨，但是為時已晚。

隨著劍尖第一次精準地命中豬妖后頸，一切變得熟練起來，后方一頭豬妖撅著獠牙向程青楓沖來，程青楓用更為敏捷的動作側身，劍刃閃著寒光擦過獠牙刺入豬妖眼眶深處，反身登上豬妖背上，手中劍刃一絞，再次一登，長劍順勢拔出，豬妖轟然倒地。

劍在空中劃出半圓，抵擋住了從后面進攻的豬妖，然后程青楓俯身橫劍，正好切掉了一名豬妖的腳蹄，呈現出與一開始完全不同的銳利。

從某一刻開始，手中宗門配發的普通利劍仿佛成了傳說中一劍可抵千軍萬馬的絕世名劍。

就在松濤道人驚異于程青楓的劍道天賦時，忽聽見閑云子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那少年，程青楓，很像慕蓮衣？”

慕蓮衣和松濤道人剛入內門時被認為是最有劍道天賦的兩人，而且多數人都認為慕蓮衣更勝一籌。

現在卻沒幾人再提過慕蓮衣，因為慕蓮衣最后選了一條為道門正宗所不容的道，道名——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