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河開,八九燕來。
初春時節(jié),冰雪消融,沉眠一冬的生機暗自萌發(fā)。
程青楓和陳一念在兩名執(zhí)事弟子的帶領下去往映月湖洗塵。
兩名執(zhí)事弟子,一個冷著臉,一言不發(fā),感覺跟誰欠他錢似的,一個臉上常帶笑意,與人交談說話時十分溫和,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遠遠的,便看見映月湖閃動的波光。
湖面還漂著大塊的浮冰,細碎的波光中,隱有一輪圓月埋在湖底深處。
程青楓剛想問這湖里的明月是個什么原理,就聽見臉上常帶笑意的執(zhí)事弟子對二人解釋其中來由。
“湖中封印有一件極品寶器,名為映心鏡,可以照見心魔執(zhí)念,湖水也因其有了洗去凡俗塵念,安定道心的效用,常掛湖中的明月正是映心鏡所化異象。
“按理說踏入欲界六重天之后便不算凡俗,可以辟谷胎息,然而吃飯呼吸乃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并非是境界提升就能朝夕之間拋去的,飲食已非必須,但依然會感到肚子餓,呼吸已非必須,不呼吸時也仍會有窒息感。
“你們來映月湖既是洗脫凡塵,也是初試胎息。”
帶兩人來映月湖的兩名執(zhí)事弟子都是已經(jīng)升入色界的內(nèi)門弟子,給兩人講解關于修行境界的事實屬正常,程青楓覺得說話的這名執(zhí)事弟子與見過的其他內(nèi)門弟子不太一樣。
明明是色界一重天二重天的執(zhí)事弟子,給人的感覺,風姿或是氣度卻不輸松濤道人或是云英還有姬妍。
“如果對湖底的映心鏡感興趣的話,也可以試著去看一眼,或許會有所感悟。”
“我們可以去看映心鏡?”陳一念問道,云英對二人說去映月湖洗塵時從未說過還可以一觀映心鏡,甚至未說過映月湖的來由。
“是的,不過湖中異象虛虛實實,很少有人能真正看到,所謂機緣,正是有緣者得之,掌門真人說你們二人是有緣之人,說不定可以看到。”
掌門真人?程青楓從很多地方聽說過天一宗的掌門凈連北。
昆侖封界后兩千年來,天一宗由凈連北執(zhí)掌,不但沒有如其他宗門猜測的那樣,在與擁有萬載底蘊的六宗的競爭力中出現(xiàn)任何頹勢,反而一躍成為北陸第七大宗,甚至可與齊云宗爭輝。
總之,聽起來就是書本上那種十分傳奇的人物。
從岸邊走向湖中,湖水冰涼刺骨,與不遠處的陳一念對視了一眼,深吸一口氣,程青楓潛入湖中。
入水的剎那,世界都安靜下來。
并不是說湖水之外不夠安靜,而是進入水中時,就像是戴上了耳塞,有一種與世隔絕之感。
陽光透過浮冰灑下一道道光束,在接近岸邊的淺水石灘上隨著波浪搖晃出散亂的游光,仰頭時可以清楚地看見湖面的微波。
在水中睜開眼睛,朝陳一念比了一個一切安好的手勢,程青楓游向前方呈現(xiàn)出幽深的藍綠色的湖水深處。
湖中沒有大魚,水草不多,視野開闊,一輪明晃晃的圓月靜悄悄地懸在湖水底幽暗的石巖間。
映月湖畔,冷面執(zhí)事弟子變成了一身雪白道袍,渾身散發(fā)著寒意的年輕道人,北寒峰峰主季白襲。
常掛笑意的執(zhí)事弟子化為一名身穿水藍色寬袖道袍,束著蓮花冠的道人,正是天一宗宗主凈連北。
兩人靜靜地看著湖水,似在欣賞水面的浮冰。
程青楓和陳一念兩人都穿著外門弟子的青色道袍,道袍在水中飄飛,比在風中更有仙意,和那黎瓊仙倒有幾分近似。
運起靈氣,湖水仿佛透體而過,將靈氣洗滌得愈發(fā)精純,心中念頭也愈發(fā)純凈,先是諸般雜念沉入心底的寧和靜謐,之后滋生出仿佛天地只己一人的孤寂感。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
天地悠悠,大道茫茫,不知前路幾許長。
程青楓搖頭甩去腦海中突然萌生的念頭,他又不求大道,管它大道幾許長。
哪怕十幾年后沒有到色界九重天,被什么鳳凰仙火燒死也沒什么好怕的,算上在鳳凰嶺的幾年,多活了快二十年,賺了。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逆旅,人作萬古塵。
“真的甘心嗎?”耳邊傳來細語。
“誰?!”
程青楓心里一驚,險些退出胎息狀態(tài),左右望去,只有陳一念在前方不遠,左右空無一人。
聽錯了嗎?
陳一念在前方停了下來。
“怎么了?”程青楓游過去問道。
“血線消失了。”陳一念露出胳膊,疤痕周圍蔓延如樹根似葉脈的血線正在逐漸飄散,如同被水洗去的墨痕。
血線微不可見的碎痕隨著水流被深藏湖底銹跡斑斑的銅鏡吸引過去,滲入銅鏡之中。
湖底水流一滯,緊接著湖底靈氣開始向深埋其中的銅鏡聚集,像是湖底巨獸沉眠千年后,醒來前第一次綿長悠久的吸氣。
在程青楓和陳一念眼中,懸在湖底的明月閃了一下,仿佛什么東西眨了一下眼。
“我們?nèi)ハ旅婵纯窗伞!标愐荒钐嶙h道。
“好。”既然是掌門凈連北告訴的那兩位執(zhí)事弟子他二人或許有緣,那想來應該沒有什么危險。
湖水比外面看來要深得多,湖底距水面至少有三四百米,湖底幽暗深邃,怪石嶙峋,有半朽的巨大古木橫陳其間。
古銹的銅鏡中一聲無法聽聞的輕咦,一道神念掃過。
“這不知多少年過去,天一宗真是一點沒變,膽子如此之大,當初敢把我封在鏡中,利用我沉睡時恢復魔氣的本能,來給這些弟子洗塵,現(xiàn)在這兩名弟子,一個被魔氣污染已經(jīng)成為魔種的仙種,一個無心之人,最佳的魔殼,這是想造出什么天地大魔?
“不過今日被我醒來撞見,真是緣分!送到嘴邊兒的肥肉,剛好助我重塑魔軀!
“呵!凈連北!我便從這兩個蠢笨的天一宗弟子下手,開始報當初殺身之仇!”
“自從斬了他的腦子,他感覺自己聰明多了。”凈連北站在岸邊,目光投向湖中,打趣般笑著對季白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