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海風輕盈，東海境的夜里最是靜謐又醉人心神。

宇文賀抬頭，看那輪不染纖塵的月亮與潮汐之上恍如明珠，在東海境的這些日子，他最愛的便是這靜夜明月，哪怕他自己不多時日后便要親手毀了它……

“嘿！賀長安，我來了！”

宇文賀聞聲，站起身來，朝正蹦蹦跳跳跑來他身側得小姑娘笑了笑，問道：“怎么來的這么晚？我可是等了郡主好久呢……”

來者一身淡粉色云裳，墨發如瀑，月光映襯下，容顏若蓮。

她是東海王之女，無憂郡主，封號無憂，本名奕兒，也是他宇文賀此次滅東海王一境最大的籌碼。

“嘻嘻，我偷跑出來的啊，”奕兒咧唇笑了笑，想起來似的又問道：“對了，賀長安，我上次給你的東海境軍防圖，你可都看會了？”

賀長安不過是宇文賀此次之行，編造的假名字，但被奕兒喊來喊去，他倒覺得再順口不過。

那東海境軍防圖他豈止是看會了？簡直爛熟于心，然而他還是彎下眉，裝作不走心的模樣開口道：“那么復雜的圖，我怎么可能這么快看會啊？”

一聽這話，奕兒急了，一雙水眸澄澄澈澈的瞪著宇文賀，生氣道：“你笨死算了，你知不知道我多不容易才弄來的軍防圖，你若是不看會了，你怎么才能在五日后的軍演上一鳴驚人？你不一鳴驚人，不立功，怎么才能向父王提親來迎娶我呢？”

宇文賀愣了愣，其實那只不過是他為了看軍防圖編的謊罷了，不需要五日，明日他宇文賀就會一鳴驚人。

明日的東海境就會是尸骸枕藉……

“好奕兒，等我先把你看夠了，再去看軍防圖好不好？軍防圖怎么有我美若天仙奕兒好看呢？”宇文賀勾唇，伸手把奕兒攬入懷中。

奕兒嘟唇，不滿的看了看宇文賀，鼓起腮幫子，一雙眸子瑩然如星，可愛的不行，她櫻唇輕啟道：“我不管，反正你要是不能在軍演上立了功，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宇文賀揚起嘴角，低頭吻在奕兒額頭上，輕聲念道：“放心吧，我一定會立功……”

一定會立功，一定會滅了東海境，為北朝皇帝立功，到時他二皇子宇文賀定然一鳴驚人。

奕兒抿唇，被他吻的有些臉紅心跳，便糯糯軟軟道：“那你立了功，可一定得來娶我啊……”

東海的風，吹散了夜幕上的云，一些浮云遮住了明月，朦朦朧朧。

宇文賀抱緊了奕兒，下頜抵在她的額頭上，開口許諾道：“我賀長安發誓定會立了功，十里紅妝來迎娶無憂郡主！”

奕兒偷笑了笑，認真的想了想，又說道：“其實也不一定非得逼你立功，你若是不喜，大不了我不做郡主，我們一起浪跡天涯也好，總之，只要我們在一起，什么都可以……”

宇文賀怔了怔，心里突然鈍痛鈍痛。

他今年剛好弱冠，二十年來身為皇子卻活得卑微小心，他的父皇從未重用過他，因為的生母趙貴人原先只是個宮女。

皇城爾虞我詐，他不得不做了太多罪孽，殺過的人里有好人，也有壞人，只是他從來沒有遇見過像懷中這樣天真爛漫如謫仙一般的女孩，會問他喜不喜，會信任他，依賴他，想陪他浪跡天涯。

“奕兒，你……愛我嗎？”宇文賀突然開口問道。

“你這話啊真真是廢話，否則本郡主為什么讓你娶我啊？哼！我們東海境那么多好男兒，可是排著隊擠破腦袋想娶本郡主呢！”

“那如果……如果以后我因為……因為做錯了什么，你同我生氣了怎么辦？”

“額，我這個人吧，其實脾氣特別好的，要是我同你生氣了呢？如果是你的錯，那你哄哄我就好了呀～”

宇文賀眸中有些濕潤，他抱緊奕兒，忍下微微哽咽，開口問道：“好，我此后余生哄你一輩子……”

奕兒抱緊宇文賀，只當是他的甜言蜜語，便笑一笑。

云遮海上月，似乎明日會有大雨了。

宇文賀眸中暗了暗，突然一個手刀砍在奕兒后頸上，她隨即暈了過去。

驛站里，宇文賀把奕兒抱上馬車，又害怕一會兒馬車跑起來會顛簸，便拿被子把他緊緊裹了起來。

隨即暗衛朝他拱手道：“二殿下。”

宇文賀冷言道：“把她安全送回我別苑中，勿要讓任何人知曉。”

“是！”

夜很深了，宇文賀垂眸，最后他轉身離開，沉沉道：“對不起……”

次日，東海王被證謀逆之罪，北朝大軍頃刻壓境，東海王帶其長子及二十萬東海大軍竭力抵抗，誰知北朝軍隊像是完全看透了東海軍防似的，不過幾日下來，東海已是潰不成軍。

東海王帶精銳之師欲要突圍，被北朝軍將活捉。

當日，東海王黑白參差的發里滲著血，戰甲都破了好幾道口子。

可他卻依舊錚錚鐵骨道，“我東海世代忠良！斷不會做謀逆之事，定是有奸人陷害，我要面圣！”

為首的將軍勾唇邪笑，手起刀落，開口道：“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一聲悶響，鮮血噴涌而出，東海王身首異處。

東海世子是被一支長箭射中，他一人奮戰到最后一刻，闔眼前就只擔心他妹妹奕兒了，但愿他永遠別見到這血染東海的模樣。

東海王妃一把火點燃了昔日繁華的東海王府，大火燒盡了種種繁華，繁華落盡后，她自己也葬身火海……

這一仗北朝打的漂亮至極，二皇子也因此一戰成名，北朝皇帝也心滿意足的削藩固權。

只是，東海死了四十多萬軍民，那血雨足足下了七日七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