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兒溫和道：“不是的！姑娘，不一樣的！說心里話，來家里之前，我和娘一直是走到哪兒，哪兒便是家，爹爹找到我們，那時候，娘已經病了很久了，爹爹請了許多郎中給娘看，娘的身子也時好時壞…最后還是走了…爹爹那時候…身子看著也不大好了，特別是娘走了之后，娘走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我，我答應了娘，要在庵堂里給娘守孝，爹爹先回家治病了，留了手書給我…我本不愿…，可我真不知以后該怎么辦？憑著爹爹的一封信尋了來，心里實是沒底的…娘曾經說過，她對不起太太…我也不知道對不對，可是我只有爹爹了，就想著還是來找爹爹，又怕找到了，該怎么辦…就這么著被耽擱了，到了門口，想著別難為爹爹，就是做個丫頭、下人，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好，沒想到，爹爹也走了，而太太和姑娘肯接納我，離兒真是沒有想到。心里頭想著爹爹難受，又感激太太能收留離兒，這里是爹爹的家，能留下來就好，現今只想著能做些什么，只是離兒也沒別的本事，只能做這些活計。姑娘和太太不嫌棄，讓離兒盡盡心，離兒便心滿意足了。”
聽著離兒這樣說，知是她的肺腑之言，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了。
只是離兒那句：“…娘曾經說過，她對不起太太…”讓我心頭再次彌漫了酸楚，這若是筆帳，又該如何算…
大雪就這樣紛紛揚揚的落下了，不記得是第幾場雪了。“瑞雪兆豐年”，而他的歸期何在？新年將至，不見他歸來的消息…
小丫頭們在掃著道上的積雪，靈兒在窗下縫制新年穿的新衣，為了這件新衣，靈兒特意去向離兒請教了，如今她二人已甚是熟絡。
而這次我聽從了清兒的意思，這件新衣的衣料選得頗為喜慶，委實讓靈兒吃了一驚。
看著靈兒手中艷艷的衣料，已將成形。卻是怎么看怎么覺著刺眼，起身轉向書房，清兒正收拾書架。
這些日子，我把書房折騰的不成樣兒，清兒她們也任由著我，若是從前，靈兒早叫嚷開了，這次似乎忙不應了。
前幾日，特意挑了幾本書，送與離兒，想帶著她慢慢看起來。離兒卻是一臉為難的看著我道：“姑娘好意，離兒收下了，只是家中大小事情也不少，離兒自到來一直幫著幾位媽媽，這時若丟開了手，也是不能的。這書就留下，離兒得了空再看，好么？到時不知有多少要請教姑娘呢！”
我只得點點頭，她卻一門心思與靈兒說衣料的縫制。
清兒見我進來，停下了手里的活兒，柔聲勸我：“姑娘何不到園中走走，雪停了大半天，道也掃開了，下了雪，園子里總不一樣了，帶上手爐，披好了斗篷，也不是很冷的，我陪姑娘去吧！聽丫頭們說，池塘邊上的紅梅似乎開花了，不如折一枝回來，正好插那白瓷冰紋瓶。”
清兒轉身叫小丫頭取了斗篷，又親自試了手爐。
既是可去可不去，不若遂了人意。
雪雖停了，依舊沁得園中晶瑩剔透，枯枝衰草之上薄薄一層素白，壓得沉沉欲墜。
園中小徑上的積雪已被清掃過，裸露出浸濕的地磚。整個園子被雪白幾鑲幾滾之后，被冰霜凝住了，素凈冷清中仿佛時光也凝結了。
池塘中寒氣冉冉升起，裊娜而去。霎那間，竟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這實在不是我熟識的園子。
仿佛記得，也曾在大雪中到過園子，身邊應當還有他。不記得是哪年了，只記得那一場雪浩浩蕩蕩下了一夜。
一大早天剛亮，我還在梳洗，他便直奔進來，在外屋呵著氣，搓著手急急道：“此刻園中的景致最好，快走！”隔著簾子，我都能感覺到他帶進來的寒氣。
靈兒急急忙忙幫我梳理整齊，穿棉實了。清兒提醒道：“道上的雪只怕還沒清掃呢，再等等吧，這樣出去鞋子要濕透了…”
靈兒打開簾子，我自屋內走了出來，就聽他道：“不用！不用！我保管讓她暖和著呢！”一壁拉了剛站穩的我，就往園子奔去。
聽得清兒在身后著急“…姑娘的手爐還沒備上…”靈兒在一旁應道：“這兩個瘋子在了一處，還要什么手爐…”
奔出游廊，一腳踏到雪地里，一絲絲涼意便從腳底透了上來，積雪沒過了腳踝。
心中一驚，腳步停了停，他握緊了我的手，我抬頭微微一笑，望向他，他嘴角溢出了燦爛的笑意，不再拉著我跑，只小心翼翼的攙著我，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園子走去。
一進得園子，我就震住了，那應當是我第一次看到被冰雪覆蓋的園子，滿目積雪盈盈，冰涼之意撲面而來，直教人透不過氣，只覺著我也要給一起凍住了。
緩緩走進園內，直透心脾的清涼讓人頓覺神清目明，冰雕玉琢的園子讓我渾忘了寒氣襲人。
寂靜的園中除卻雪花輕盈落下時瑟瑟之聲，便是我與他蹭蹭的腳步聲，合著我倆的呼吸聲…
我怔怔舉目環視，正對上他同樣驚喜的眼眸，他微一揚眉，得意道：“怎么樣？沒想到會有這般絕佳的景致吧！”說罷，便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那么暖和，這才發現我的手已是冰涼。他亦是驚呼：“你的手怎么那么冷？”立時呵著氣，幫我搓手。
“不行，我得想個法子讓你暖和起來，再這樣，會著涼的！”
“我若著涼，你得陪著我吃藥！”
他瞪著我，一臉又是著急，又是無奈。依舊溫言道：“不會的，你是最怕吃藥，不會的，動一動，暖和起來就好！”
“這冰天雪地的，你讓我怎么動？”
“嘿嘿，咱倆兒打雪仗怎么樣？應該把清兒、靈兒兩個小丫頭也叫了來，人多了，打起來熱鬧，才有趣兒！”
我愣在那兒，不敢想象他說的怎樣一幕光景，只覺著寒氣更甚。他卻是興奮不已的叫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叫那兩個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