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獨孤竹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江賢弟是擔心沒人伺候了南兒姑娘,那位襄媽媽與我說,她家迎兒正學著做事情,姑娘盡管使喚,不比別人強些。我們再去托了人牙子,慢慢找了好的。”
江又問道:“廚子呢?要不先找個廚子?”
獨孤竹應道:“就你們兩人還真不用,一來那襄媽媽和迎兒也可下廚,二來真要尋廚子,隔壁左鄰皆有時常出來幫廚的婦人,找這宅子時,那牙儈便說,房東襄媽媽與左鄰皆熟稔,要尋人,或做個甚事,皆可問她,也可問問牙儈,他那里必有四處給人幫廚的婦人,尋一個來,也就是了。”
江思忖道:“那便先托了房東,再慢慢看看。”
我卻想著,我與他都不懂如何來銀錢,如今手頭上帶了些出來,不知能撐到幾時,自然是要省著些。拉了他袖子道:“咱們先住下來,再慢慢看,缺了什么再添置就好。”
總要先找個營生,有了進項,再說開銷,跟在母親身邊,什么叫量入為出,節(jié)其流,開其源,我還是知道的。
待得見到那院子,我方才明白,為何他說小了,真是小了,既比不得他在家的院子,也比不得我家里的那個小院子。
可又一想,這人也少了呀,我那院子,除了我,乳母,清兒、靈兒,另還有三四個管了座椅燈籠火燭的小丫鬟,還有灑掃粗使的媳婦婆子,粗粗一算,不下十個人。
如今這院子雖小了,卻是只有四個人,倒也合適。即便在尋了一個小丫頭,一個只來做飯的廚子,也夠了。
我沖著他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卻是僵著臉看著宅子,我知曉,他還是覺著委屈了我,便笑著拉了拉他的衣袖,輕聲道:“我喜歡呢!”
他的臉燒了起來,看著我,眼神溫潤,反手就握住我的手。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娘子,您進屋看看吧!座椅板凳都是這位公子新買的,被褥也都是新絮的棉花,被里被面都是新裁的緞子,又漂亮又暖和!您若還是嫌小,我就搬到我娘那間,和我娘一起住,西廂房就可以騰出來了,這院子我天天打掃,可干凈了!”
卻見獨孤竹身側站了一個小丫頭,圓臉,梳著丫髻,正淺笑著露出臉頰上的兩個小酒窩,眼神清澈,望著我。
我正吃驚她叫我娘子,伸手撫了撫發(fā)梢,明白過來,是我一直披著他的斗篷,又與他牽著手,她定是以為我們已成親。
這次輪到我臉上發(fā)燒了,正不知如何應她。
他卻拽緊了我的手,回那小丫頭道:“是么!那可真要謝謝你和你娘了!那我們就先進屋看看吧!”
我尋思,他和我一樣喜歡上這個眼神清澈,又愛笑的小姑娘了。有她作伴,我應該能快活些,他也能放心些。
正欲進屋,卻聽得背后腳步聲,轉頭看,只見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跑了過來,笑瞇瞇告罪道:“恕罪,恕罪,老身來遲了,倒教公子久等!”
那婦人也是個圓臉,也愛笑,整個人胖乎乎,圓乎乎,整個一圓饅頭。
卻聽獨孤竹道:“襄媽媽客氣!媽媽進來,那鋪子可沒人看著呢!”
那位襄媽媽笑著揮了揮手道:“關了,適才關了進來的,公子放心,小本生意,不耽誤!”
轉了頭就對我道:“喲,這是哪家的小娘子,長得這么俊喲!”
羞得我直往后躲,他個不害臊的,卻大聲道:“我家的!”
我躲在后頭,伸手就去擰他的腰,沒見過這么不知羞的家伙!
他被我擰的笑臉一疆,卻不敢言語。
那邊襄媽媽已引得大家進了屋子,明間自是宴客之所,掛了壽星捧桃圖,下設條案,慣例陳設,八仙桌,官帽椅。
襄媽媽指著屋子道:“都是重新粉刷過的,各色家私也都是新的,是這位獨孤公子親自盯著置辦的,抬進來沒幾日,就這幾日,我都叫我家閨女每日擦拭幾遍,干干凈凈的…”
東次間是寢室了,一張?zhí)钇岽玻采系谋蝗旃豢瓷先ゾ褪擒浐鹾醯模幻鎹湫拢策呅祝瑹艏茏樱^來是小小的妝臺,貼墻是衣櫥,過來是五斗櫥,床的另一側是個大衣架子。
東次間通了耳房,正好可做盥洗,里面盥洗架子,臉盆澡桶各色齊整,盥洗架子上的皂豆,胰子都已備好。
西次間是書房,一面墻是書架子,書案,圈椅,另一面墻一對交椅,中間小幾,就差墻上再掛幅畫了,這個不急。
墻角還有一個花幾,擱了一個青瓷春瓶,插了數支桂花。
怪道我一進屋就聞見桂花香,忽的想起離兒教我做的桂花糕。不知這幾支桂花是哪里摘的,若是能摘些來,我就能做桂花糕給他吃了。
我滿心歡喜看著他道:“就這里吧,獨孤兄很盡心了!襄媽媽也很和善!”
他輕笑著點頭道:“你喜歡就好!”轉身向著襄媽媽作揖行禮道:“今后要勞煩襄媽媽了!”
我也急忙跟著福了一福。
“這位官人、娘子太客氣了!這些家私都是這位獨孤公子置辦的,我們娘倆兒不過搭了把手!”襄媽媽略側了側身,笑瞇縫了眼應道。
又拉過她家閨女,對我道:“這是我家閨女,乳名就喚迎兒,他爹給取的,娘子有事只管喚她,盥洗灑掃都是做慣的,粗淺針線也使得,細致活兒就不成了,往后還要娘子多多教導她!快給娘子見禮!這傻丫頭!”
那迎兒隨即深深福了一禮,口稱“見過娘子!”
我急忙拉起她,從香囊里拿了朵珠花給她,小丫頭睜大了眼睛看著珠花,問道:“娘子…這是給我的!”
那邊襄媽媽卻急道:“這…這…娘子太破費了!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用得了這個!快!還給娘子?”
迎兒拿著珠花,戀戀不舍的遞還給我,被我推了回去,對母女倆笑道:“給了你,就是你的了,快收著!襄媽媽太客氣了,不過一朵小珠花,以后還要麻煩您呢!”
迎兒拿著珠花,看看她娘,又看看我,不知如何是好…
獨孤竹上前一步道:“迎兒收下吧,娘子再囑咐你做事,跑勤快些就是了!”又轉過身對江道:“你和娘子才來,可要再添置些衣物,鎮(zhèn)上那家成衣鋪子不遠,迎兒倒也認識,不如叫迎兒跑一趟,去請了拐角那家成衣鋪子家娘子來,商量著定下,你們也便宜。”
我這才抬眼看了看這個獨孤竹,身材頎長,比江略高,面黑,濃眉細眼,鼻挺唇薄,一身藍色直裰,頭戴網巾。
聽得襄媽媽囑咐閨女道:“娘子給你的,可要仔細收好了…”迎兒歡歡喜喜的點頭,又害羞的看看我。
那邊,江已是應道:“是要添置些,今日可來得急?許多都沒有收拾…”
迎兒卻是機靈道:“我去,我去,我識得那位娘子!”轉身將珠花塞給她娘道:“娘,您先幫我收著,我去喚成衣鋪子家的娘子來…”
也不待我們囑咐,便蹦蹦跳跳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