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飲了一口道：“我娘其實是想去看你，順道替我送畫過去…爹爹那是想著給離兒送些東西，我娘應該是磨不過我爹爹，就一并去了…我娘和我爹為了離兒一直在吵鬧不休，爹爹想著離兒的嫁妝恐怕不夠，想貼補些，一開始娘也沒說什么，似乎當初我祖母也貼補過我娘嫁妝，后來，應該是爹爹有些過了，娘就不高了興，說這些早晚是我們…我們這些做晚輩的，急什么，況且，嬸嬸不是那些眼皮子淺的人，自然會給離兒備好嫁妝，嫡母嫁庶女，都看著，誰會做的那么難看，說爹爹這么做就是在給嬸嬸難看，娘為這個氣得很…我壓根就沒想過娶她，嫁妝什么的，更是沒想過，看著他們吵個不休，都不知道如何勸…”
我一飲而盡，輕輕說了句：“我娘把家里八九成都給了離兒做嫁妝，除了她自己的嫁妝留了給我，爹爹的幾乎都給了離兒…”
他愣住了看著我，我將空酒盞給他看，他伸手取了酒壺給我斟上。
我抬著酒盞，看著琥珀色的花雕，接著道：“我娘說我們不稀罕，我若出嫁還有舅父添樁…父親信中說你和離兒的親事的時候，早已留言說了哪些給離兒，父親說的那些娘都給了離兒，還添了許多。最后娘與我商議的時候，娘說，家里的藏書我和離兒各一半，祖宅和祭田不動，留著給我娘養老，將來若是族里能找個嗣子，祖宅和祭田都給嗣子，其他的統統給離兒，我們一樣都不要。我有娘和舅父給我的，綽綽有余，保我下半輩子不愁，我的子女但凡不是敗家的，也不愁！”我不想說伯父的不好，可也太…
我慢慢飲盡了盞中酒，絮絮道：“娘就是擔心給了離兒的那些書，她說將來若是離兒的孩子留不住那些書，叫我千萬花錢買回來，銀子都備好了！”
離兒的母親固然是個才女，可她卻不曾于詩書一道把離兒教出來，難怪母親擔心。
我記得夏媽媽偷偷跟我說，父親信上特意指出哪些是離兒的嫁妝，諸多物件都是娘和身邊的人并不知曉的，母親看的手直打顫，最后大手一揮，除了書，和不能給女兒家的祖宅、祭田，都給她，我們都不要。
我明白，夏媽媽是想著，這些也有一半是我的，她這是心疼母親和我，不甘心都給了離兒，若是我出面勸說母親，母親應該會聽一聽的。
可我哪里會去戳母親的心，我和舅父一樣，都是只要母親高興，都拿去好了。
而母親也與我好生說過，就是她的嫁妝也夠留給我的，那些離兒別想動分毫。舅母也悄悄說過，我們不稀罕！這么想著，就覺著暢快！
他握住我的手，仲怔著道：“南兒，我…我沒想到你們女子，原是如此在意嫁妝，我…我如今給不了你什么聘禮了，就備了這一身嫁衣，你想要些什么，我們再去購置，可好？”
我笑的差點打翻酒盞，喘著問他：“你如今的那點家底在哪里？”
他不解道：“我的家底？都給你了呀！”愣了愣，笑了道：“是哦，都給你了，就是做聘禮少了點，一幅金頭面都不夠的…”說著，用手肘拐了拐我道：“別嫌少哈，以后有的都給你啊…”
心中一暖，看著他，忍不住問道：“你還有家底做聘禮，我可是什么嫁妝都沒有的，你嫌棄不？”
他喝盡了，又自己斟滿，搖了搖頭道：“你都這樣跟了我出來，還說什么嫁妝，咱們以后自己掙就是了！”
這酒盞真是淺，總是一口喝盡了，我將空酒盞遞給他，拽著他手臂，輕輕靠在他肩上，輕聲道：“是呢，我們以后自己掙！”
忽見他轉頭，望向房門道：“我聽得有敲門聲，許是襄媽媽他們回來了。”說著他便起身，我急忙拉住他道：“換了衣衫出去！”
幫著他換了外衫，他這才出去開門。我靠著側耳細聽，確是襄媽媽與迎兒回來了，仿佛獨孤兄送了她們回來。
是迎兒的聲音，在問我，說怎得不見我，我擔心這丫頭會闖進來，我可還沒換衣裳呢，正慌張，聽得襄媽媽拉住了自家閨女道：“天不早了，娘子也累了，只怕是歇了，你別去吵著娘子了，都跑了一天，也累了，快洗洗，早些歇息了！”
他急忙道了辛苦，又絮絮說了半晌…
我這邊卻有些酒意上頭，昏昏沉沉，只隱隱聽得他進了屋道：“襄媽媽和迎兒準備歇息了…”我安了心…
他似乎在說什么，我聽不清，我想睡了，還未更衣…他仿佛說替我更衣，我想要清兒…清兒手腳輕巧，總能不弄醒我，替我更衣，我忍不住喚清兒，他輕笑，說我醉了，是啊，我喝多了…
他替我取下珠花，打散了頭發，又取下耳環…我渾身熱的發燒，難受，要喝水…他喂我喝了水，用暖暖的帕子給我擦臉，我擔心，這一擦，臉上的妝容花了，可沒力氣，不想動…
他在扯我的袖子，我心底想笑，這衣裳繁復，他知道怎么弄嗎…
肌膚上一陣清涼，我猛地醒了過來，睜眼便是他的臉，紅紅的，目光咄咄，認真的看著我，仿佛和我一樣熱的，額頭上出了汗，玉冠已取下，發髻松散，第一次，這樣近的對望著，耳畔聽得，不知是我的，還是他的，心跳聲，如鼓鳴陣陣…驚破紅羅帳…
有鳥兒一直在窗前輕啼，歌聲婉轉，聽著鳥兒的鳴唱，我不愿醒來，那溫潤的夢境委實叫人眷戀不已。
我渾身酸疼，他一直緊緊貼著我，擠得慌，從來一個人寬寬敞敞的睡，如今多了一個人，還不挪窩的擠著我，我將他推開，轉身自己就要貼著床架子，不對啊，這張填漆床沒這么小啊…
迷迷糊糊睜開眼，一看帳頂我就狠狠不已，沒力氣，只能瞪著他。
他正睡得香甜，氣息勻稱，我動了動手腳，他沒動靜，哼，我伸手摸到了他的肌膚，五指一合，一轉，他一哆嗦醒來了，睜眼看見我，笑了，笑意暖暖，我的手被他捉住了，聽他口齒不清道：“…別鬧！又淘氣…”
誰淘氣，我后背都貼床架上了，要不是施展不開，我都想踹他！
“你說！你背后那一大片床，你是打算留給誰去睡？你給我說清楚！”我咬牙切齒問道！
“什么，什么背后一大片？”他扭頭看了看，又回轉看看我，急忙挪了出去，終于啊…我趁機使勁兒，把他推出去，直推到床邊，他大呼小叫要掉床下了，我終于可以拉撐了，躺一躺，這一晚睡得我那叫一個憋屈，這個混賬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