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著他脫去斗篷，打了水，他更衣盥洗了，笑著道：“可是等的心焦了？”

我收拾著他的衣裳道：“倒也沒有，就是擔心你們吃醉了，可不好回來。”

他關上門，狹著窗戶，應聲道：“怎么會，他們明日巳時出發，我適才去找了陳管事，學堂那邊我告假半天，明早幫著襄媽媽把年禮送去客棧，送一送他們，下午再去學堂。”

我們鉆進被窩，腳蹬著湯婆子，暖洋洋的，他拉著我的手，笑吟吟的輕聲道：“你放心吧，迎兒的那位遠房表哥是個踏實的人，書也讀的很踏實，只要不出岔子，他們家是要出個舉人老爺的，人家可已經是秀才了。待人持禮，為人親和，迎兒她姑姑給她結了門好親，到是她那位姑姑家的表哥，讀書不如他，倒不如考個秀才回去行商吧！”

“那多可惜啊！”我忍不住道：“出個秀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又回去行商啊！”商家向來被看的很低，這就委實可惜了。

“他若是秀才，結親就能往更好的人家相看，自己讀過書，家里再有個會操持的，孩子就能更進一步了，要是想著從他這一輩，就一步跨出行商，太難為他了。”

“也是，也不知道他們家幾代行商，有沒有出過讀書人？”我竟沒想著問問迎兒，只顧著迎兒的親事了。

他打著哈欠道：“…總是好幾代了，沒出過讀書人，他們家人有行商的天份，卻少了讀書的天份…”

我拉著他道：“睏了吧，吹燈睡了！”

他卻看著我道：“我說實話，你別生氣啊！”

我愣住，問道：“你瞞著我什么？”竟有些涼意。

他展臂拍了拍我道：“沒有沒有，是迎兒的親事，我竟覺著，迎兒有些配不上她那位遠房表哥…”

我憤憤道：“迎兒哪里不好？！”

“不是不好…”他皺眉道：“你想想，那人若真是考中舉人，便可為官，那他的內宅就要會交往之人，多少要有些心眼才行，迎兒這樣的，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的…迎兒這性子，還真就是合適找個地主家的兒子，做個收租子的地主婆，省心簡單！我估摸著她姑姑也是這個意思，還找了家里的老二，家事也不用操心，只是沒想到，竟是押了個寶！”

他遲疑道：“迎兒將來…吃怕是要吃些苦頭…把性子改改…才行！”

我明白了，思忖到：“給她找兩個董事的婆子跟著她，教著她…”

他又打了個哈欠，搖頭道：“還得要她自己開竅才行！”

這是真的睏了，吹燈睡覺！

就像他說的，還得要迎兒自己開竅才行，我都不敢說我開竅了，好在他是不打算為官，不然我也要發憷。

他一早幫著襄媽媽送走了迎兒的兩位表哥，自去了學堂。襄媽媽回來滿是感激，將我給迎兒的消寒圖拿了出來。

迎兒不敢相信的望著我，問道：“娘子…畫給我的？真是畫給我的？”

我笑道：“不給你給誰？你不要？不要還我！”

迎兒立即寶貝似的抱在懷里道：“給了我的！你給了我的！那能要回去！娘子真是的！”轉身就往西廂房跑去！

過了會兒，又聽得她的聲音在問襄媽媽：“姆媽，姆媽，我掛哪兒呀！”

“我哪兒知道這些個？要不，你問問娘子？”襄媽媽笑道。

“不要！掛個畫還要問娘子，娘子得笑死我了！”

我和婁婆子已經在明間聽著，笑得止不住了…

婁婆子笑道：“怪道娘子念著迎兒，有她在，這院子里熱鬧多了！只多她一個，竟像是多了一車人！”

我沒去看迎兒如何掛畫，且由著她。忽然覺著有些事，讓她慢慢去面對，慢慢去明白，她那沒過門的夫婿，也是沒有為官歷練的，讓他們小兩口一起慢慢長見識就是了。

消寒圖掛起來，就該畫了。這丫頭早忘到九霄云外了，連著寫字，也丟的差不多了，一道重新拾起來。

她拿著筆的手都不如之前穩當了，咬著牙齒練將起來，小丫頭恨恨不已道：“還好回來了！再耽擱真要忘光了！”

我便肅著臉，對她道：“官人說，你那位遠房表哥書讀得不錯，你可要認真讀書寫字了，萬一將來他做了官，討個讀書人家的小妾，你可怎么辦？”

迎兒瞪大眼睛道：“他敢！！！”

不錯！氣勢是有了，還得有料啊，倒是開始正經讀書認字了。

我也開始正經考慮如何教她了，其實也不能說教，只能說帶著她多認字，多讀幾本書，再把我知道的，從母親、舅母那里聽來的，官宦人家的故事說給她聽，但愿于她將來有助益吧！

待她的膝褲穿上身的時候，她的字也開始寫穩當了，畫的梅花花瓣，也不再是一團一團的，有些花瓣的模樣了。

小丫頭高興的不得了，蹦著去幫婁婆子做點心。

嘴里吃著點心，拉著我道：“娘子！我們去給官人送些點心吧，才做出來的多香啊！官人晚上回來熱了再吃，可沒這么好吃！”

婁婆子立即道：“我溫在灶上，保管一樣的，倒是娘子不如去買些糖果蜜餞，先生上次買的，我看多半倒是先生吃了，年前不如再買些，娘子也說要買了送禮的，再過幾天買的人越發多了。”

這幾日都是婁婆子幫著我采買了過年用的，我正打算著，過年他必要送禮的，這鎮子小，我們是窮夫子，倒也不必太過。自己做幾樣點心，買些酒、糖果，看著合適他再畫兩筆，寫幾幅字也就差不多了。

買酒自是他休沐日去挑合適的，那我就去糖果店看看吧，與那娘子商議著定下來。

迎兒卻仍是想著去給他送點心，那是兩條路，我有些猶豫，迎兒道：“我們先去送了點心，回來往那邊繞過去就是了，今日出太陽了，正好一路嗮太陽回來！”

我想著也行，婁婆子卻急道：“學堂不讓進吧，哪能誰都進去！”

我安慰她道：“之前去過一次，送了就出來，倒也沒說什么。若是不行，我就送到門口老蒼頭那兒，讓老蒼頭拿進去給他也就是了。”

“哪…娘子可要早些回來！日頭一落，風大，冷得厲害！就別進去了，就像您說的，送到門口就好！您早些回來啊！”婁婆子甚是不放心，我安慰著應了她。

披著斗篷，抱著手籠，迎兒拎著食盒，出了門。

這幾日沒下雪，路上被之前的雪水沖刷，倒也干凈。我和迎兒說說笑笑，走到學堂門前，學堂臨著祠堂，四周圍靜悄悄的。

迎兒上前敲了門，半天沒人應，我們對望著，有些不解，迎兒接著再敲，就聽得老蒼頭的聲音急急忙忙應道：“誰啊！來啦！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