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東也是心滿意足。
很多禮物其實都不在第一接受人的手里,而是四方輾轉到處流浪。這是因為每個人的渴求是不同的,碰上心儀的禮物的概率很小。把自己不需要的禮物放在家里,是非常奇怪的。所以大多數(shù)情況下,禮物會被轉送出去。雖然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但是他還是衷心希望自己的心意,傳達給特定的人。并且不會被轉贈他人。
淺野點點頭,把冰涼的紅酒瓶放在桌子上。
“五味先生,是要填調查表嗎?”
“淺野先生,您告訴我就行。反正我回去需要整理和匯總。”
伊東哪里有什么調查表?!連記者的身份都是冒名頂替的!他鎮(zhèn)定地摸了摸光頭,從包里拿出筆和筆記本。
“五味君哪!這現(xiàn)在的鴨川啊,確實讓人惱火啊!也不知道為什么,很多人在隨意拋擲垃圾。我一周多前和千代去了鴨川,那里的垃圾玷污了眼前的美景。”
淺野一邊大搖其頭,一邊感慨萬千。
伊東心中暗笑:還沒等自己往重點靠,人家就主動如宅急便的快遞員般送貨上門了。這機會自是千載難逢。
“您和夫人一周前去的鴨川,那個時間正是滿開啊。真是幸運啊!”
伊東順水推舟。至于幸運,看到高橋的遺體可不是幸運的事。
“看到滿開的櫻花,自然是高興。只是……”
淺野苦笑,欲言又止。他又想起了當時的驚懼。
伊東在心里給他補足:只是遇見了一具尸體。
然而伊東只能裝作什么也不知道。
雖然他現(xiàn)在表面的身份是《京都新聞》報社的現(xiàn)場記者五味和馬。而《京都新聞》也已經(jīng)報道過此事。
“只是人太多了吧!淺野先生,其實人多了才熱鬧。賞櫻不是一大家子人,就是呼朋喚友的。不過有些老人喜歡熱鬧,也有的老人愛清凈。”
伊東眼珠一轉。
淺野覺得五味記者很聰明。他正是因為喜歡清凈,才去了較偏僻的地方看櫻花。結果……。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雖然自己不是第一次看見過尸體。但是時隔多年,他自己還是非常害怕。
人的情緒是很奇特的。若是預見到那里會有尸體,至少心理和行動上會做出應對。但若是猝不及防,就會不可避免地產生恐懼。
“五味君,若是光是熱鬧就好了!實不相瞞,我們‘花見’時發(fā)現(xiàn)了一具男尸,所以心情被徹底破壞了。”
淺野有些沮喪。說罷,他還看了旁邊的千代一眼。千代聽了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啊!淺野先生。您,您說您和夫人發(fā)現(xiàn)了男人的尸體?!”
伊東夸張地發(fā)出驚呼,隨后壓低聲音。
“真是難以置信!淺野先生。真的會是尸體嗎?實在是太可怕了!那么,是一起交通事故嗎?”
“哪里是什么交通事故!”
淺野有些憤然。
“因為那里緊靠在鴨川河岸邊,所以只允許自転車上路。我發(fā)現(xiàn)的尸體是在一棵染井吉野的下面。人雖然死了,不過確實是個英俊的男人啊!真是非常可惜!唉!當時我怕極了,全身僵硬,我讓千代報警的話語,純粹是從嘴里硬蹦出來的!當然,我們還被警方詢問過。后來我看了電視臺新聞,說死者叫什么高橋康夫,是科學家,系服毒自殺云云。”
說到這里,他直搖頭。
淺野當然不明白,作為科學家為什么要服毒自盡?
“染井吉野嗎?嬌艷中濃烈的悲傷。吉野櫻本是粉白的,燦爛是因為樹下埋著人的尸骨嗎?死在櫻花樹下,也算是幸福的。您和夫人當時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吧。啊!失禮了。淺野先生,請您原諒我。我保證不再如此冒昧!”
伊東惶恐地鞠躬。
“有什么關系呢?!五味君。又不是你的錯!老實說,確實是好久不見的景象。我原以為我曾經(jīng)面對無數(shù)的尸骸,應該已經(jīng)不再害怕才是。但是我才發(fā)現(xiàn),我依然會恐懼。”
淺野非常坦率。
曾經(jīng)面對無數(shù)的尸骸?神啊!我沒有聽錯吧!
一股寒氣自伊東的骨髓中生起,隨即流轉了全身。他的思想也如被冰凍。
他疑慮不已。
“淺野先生您剛才是說無數(shù)的尸骸?您難道參加了戰(zhàn)爭?不過按您當時的年齡,似乎是連童子軍都不夠?”
伊東略作試探。
“當然不是。我出生于昭和二十三年。”
淺野有點好笑。
伊東一算,淺野比他老爸健太郎還大四歲呢。
“那您一定就是空難的幸存者。”
伊東篤定。
他開始努力回憶,世界航空史上的大型空難。難道是昭和六十年,JAL123墜機事件?那可是全球第二大空難!
此次奪命航行,執(zhí)飛的是波音747-100SR飛機,當天是從東京羽田空港要飛往大阪伊丹空港的。因為壓力盤破損壓差致垂直尾翼脫落,翻轉墜毀于關東群馬縣御巢鷹山區(qū)(上野村)附近的高天原山山脊。
機上載有509名乘客及機組人員15名。其中日本籍乘客高達488人,機組人員則都是日本人。這些日本乘客大多數(shù)是要返鄉(xiāng)參加盂蘭盆節(jié)的。結果遇難者高達520人。生還者4人均為日本女性,其中的落合由美是當日休假未執(zhí)勤的空服員。
而后罹難者的遺屬團體“812聯(lián)絡會”每年都會到群馬縣。他們制作為空中安全祈福的燈籠,然后放入河川。以此紀念逝去的親人。
若是細想就不對了!淺野可是男人。這場空難,機上所有的男性無一生還!
然而伊東作為日本人,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其它的空難了。這是因為其它慘烈的空難,都不是在日本的緣故。
那么淺野可能就是搜救人員?不太可能!根據(jù)日本的本社員終身制,當時淺野應該在京都工作。況且搜救人員都是職業(yè)軍人。
既然空難對不上號,伊東只好又努力回憶海洋上的悲劇。其實說努力也不準確,因為他的記憶力十分驚人。即使比不上福爾摩斯,也相差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