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少年眨眨眼,顯得有些茫然。
師父御鈞曾給自己講過,若遇怨魂相擾,必待其原形畢露,才能攻擊它要害,魂散之后,便可脫離幻境。雖然她有幾分同情方才枉死的母女,但是既然已經(jīng)死了,就該去投胎轉(zhuǎn)世,不該再懷著怨氣為禍人間,否則被打到散魂,便是唯一的結(jié)果了。
明媚緩緩起身道:“此地怨氣有些重,方才那兩人早就死了,只是怨氣尤在,設(shè)下幻境,不過想要拉人作陪罷了。”
“……你早就知道?”少年看著她,微微激動。
她一臉坦然:“昂,你不是也知道她們不對勁么?”
“……所以一定要打散她們的魂魄嗎?”
明媚冷漠的瞥向他:“不然呢?又不是活人了,你要永遠(yuǎn)留下嗎?等你成為她們的同類,下次有人被卷進(jìn)幻境,在里面看到的,可能就是等著吃人的你了!”
少年身子一震,再次語塞。
明媚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離開。
“哎!你……”他趕緊追上去。
“怎么?還想繼續(xù)和我打?”明媚挑眉,一手按刀柄。
他搖了搖頭:“不是……我……我想問,那些事情……真的不是你做的嗎?”
明媚眉峰一抬:“……我說過了,大牢里的死囚確實(shí)是我所殺,但那是有人告訴我,取他們的心血可以救人性命,我后來才知道是落入了一個圈套里,那獵殺游戲從來不是我組織的,只是有人想要載臟陷害我,我現(xiàn)在也是要把那些惡人找出來!”
“這……”男子垂眸思索,又猶豫了。
“你信或不信,我都不會在意,但是我現(xiàn)在沒空跟你糾纏,我要去找這些惡人算賬!殺了他們!”
在明媚說出最后這幾個字的時候,少年明顯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恨意。
“呃……你……沒事吧?”他的口氣軟了下來。
“呵,我有什么事?不想與你浪費(fèi)時間了,告辭!”明媚轉(zhuǎn)身直接離開了。
少年愣愣的望著明媚的背影,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了。心下不知道為何,生出來一絲絲的內(nèi)疚感,真的是自己誤會了吧……這女子明顯年紀(jì)尚小,但是不知道是怎么樣的經(jīng)歷,讓她顯得如此冷淡。其實(shí)自己現(xiàn)在也真的不太相信她害死那么多高手,如今她只身一人去尋找她憎恨不已的惡人,會不會有危險?即便她似乎還是挺厲害的,但是如果面對奸險小人的話,她自己真的能夠應(yīng)付的來嗎?要不然……去幫幫她,算是彌補(bǔ)之前對她的誤會吧……
……
在一處幽暗之所,有兩道人影映在墻壁上。
“你已經(jīng)拿到了你想要的報酬,還是不肯離開么?”一道身影出聲,那是連乩的聲音。
“你……當(dāng)真沒有滄笙珠?”這個人就是流生。
“哼,若我有,為何不用在自己身上?你是要跟那群送命的人一樣貪婪到愚蠢的地步嗎?”
“……”
“內(nèi)心貪婪,才會如此迫不及待呀,都不去查證一下消息的可靠性,就來參與爭奪,這樣看來,人心還真是很好掌握的東西啊!”
“……那你要尋滄笙,還是要尋秘法?”
“自然是秘法,這才是我多年夙愿,呵,不過,你也想得到滄笙珠吧?”
“哼哼,就問這天下間,有幾人不想?”
“好,那你就用那丫頭的下落,來換取滄笙珠的訊息吧!”
流生意外:“……你是說,她不在蘅山居了?”
“你覺得她會愚蠢到在一直那里等著我去找么?而且就我看來,她啊,肯定也想著尋機(jī)找你我報仇呢,而她也知道,你是肯定不會再回去了吧。”
“……我會去查。”
流生的身影離開,連乩發(fā)出冷笑:“呵,還真是貪得無厭呢,不過,只有小孩子才要做選擇,滄笙珠和秘法,我都不會放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又走了半晌,明媚坐在草堆上休息。那少年離她幾丈外也坐下來。
明媚冷冷看著他:“跟著我做什么,莫非還在惦記著那十萬賞金?你拿不到的。”
“沒……不……就是順路……”少年低頭解下腰間水袋,擰開喝了兩口。
“順路么,那你是要去哪?”明媚顯然不會信。
“呃……去……”他說不出話來。
明媚嘆口氣:“說謊都不會,小道士,就你這樣的,怎么在江湖上混呀?”
“……我叫豐子洵。”他說道。
“呵……瘋子?這是誰給你起的名字?”明媚強(qiáng)忍著不笑出來。
“……是豐收的豐,不是那個……這是我義父取的名字。”少年低下頭,顯得有些難為情。
“哦……”明媚隨意應(yīng)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天色:“小道士,不要再跟著我了,回家找你義父去。”說完起身繼續(xù)趕路。
豐子洵也趕緊站起來:“我絕對不是想抓你換賞金!我就是……想幫你的,絕對沒有惡意!”
明媚停步回頭,譏笑一聲:“沒有惡意?剛才是誰偷襲我,想要?dú)⒘宋业模俊?/p>
“那是……是我誤會你了,不該輕信紙上所言,抱歉……”豐子洵明顯有一絲臉紅。
明媚并不在意:“沒必要說抱歉,而且你也幫不了我,我要去做的事情很危險。”
“我可不怕危險,你不是要去找誣陷你的壞人嗎!那就應(yīng)該有個幫手,你一個姑娘家……只身一人太冒險了。”
明媚聞言,向著豐子洵走過來,在他面前兩步停下,看著他的眼睛,不由諷刺:“這下誣陷我的人又變成壞人了,你這轉(zhuǎn)變的也太快了吧?小道士,你就這么容易相信我的話?”
“我……嗯!我相信你!”豐子洵肯定的點(diǎn)點(diǎn)頭。
明媚移開目光:“……你真的不適合在這個江湖上生存,還是哪里來的回哪里去吧,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危險。”
“……這是什么意思啊?”豐子洵覺得被人鄙視了,不太高興。
“你以為,方才那母女二人的怨魂就可以化出那么大的幻境?”
“這……”聽聞此言,豐子洵頗有些意外。
她嘴角勾了一下:“呵,那不過是幻境一角罷了。這地方戰(zhàn)死過太多人,還有妖魔之類,往前才是更加難行的地方,若再遇到更強(qiáng)大的幻境,我不覺得你能活著走出去。”
豐子洵現(xiàn)在覺得這份警告其實(shí)是對自己的關(guān)心,他搖了搖頭:“我還不至于那么沒用的,到時你只用顧好你自己就行了,我若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會在這個江湖上活到現(xiàn)在了。”
明媚見狀,不打算再浪費(fèi)時間與他說太多:“罷了,那你隨意,到時出事了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言罷轉(zhuǎn)身快步向前走去。
豐子洵原地張望了一下周遭的環(huán)境,便果斷邁步跟了上去。
明媚希望能在滄笙珠出現(xiàn)過的地方找尋到什么蛛絲馬跡,也想著或許魔界和妖界的結(jié)界之處會有什么線索,只是根本就不知道兩族封界之后,要怎么才能找得到。
“唉……是我力量太過微薄,但也絕不能輕言放棄。功力還需要增強(qiáng)才是……”明媚想起來也該服藥了,便向腰間摸索。
“嗯?奇怪,丹藥瓶哪里去了?”尋找無果,她想著剛才被卷入幻境時的那一陣怪風(fēng),猜想道:“難道是在那時遺落的?罷了,我再勤奮些練功就是了!”
御鈞留給明媚的紅色藥丸,她在出門時帶著,只是現(xiàn)下丟失,也不方便回頭再去找。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明媚腳步不曾停歇,直到夜幕降臨。
“明媚姑娘,天色已晚,不如今日就先歇息吧!”豐子洵一路不停跟著,想必也是有些疲憊了。
“都說不要跟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明媚終于停步。
“哦,這個上面寫了……”豐子洵從身上掏出用來追尋通緝要犯的那張紙,明媚瞬間臉色就黑下來了。
“那什么……其實(shí)這畫像倒是挺傳神……”豐子洵手底下默默將紙撕成碎片,明媚看著他,沒有再說話。
“明媚姑娘……”豐子洵想打破這尷尬。
“你看那前面有光!”明媚越過他指著前面較遠(yuǎn)的地方,豐子洵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過去,那里果然有光。
“這種地方……難道我們已經(jīng)走到人家了?”風(fēng)子洵疑惑,荒郊野外,怎么會有人家?
“先去看看吧,感覺就快要下雨了,若能住下來總比露宿荒野的好。”明媚說著直接往那處走去了。
豐子洵在后面提醒著:“哎!要小心啊!”
……
“這里就是茭野之地了嗎?怎么感覺陰森森冷颼颼的……”顧梁寒不停的搓著自己胳膊。
“就是這里,之前我與師父還在此地收過邪魘。”柳肅蕭看了看二人,發(fā)現(xiàn)蕁悠正低著頭,一語不發(fā)。
“蕁悠姑娘?”他喚道。
“嗯?”她一下子抬起頭。
“怎么了?在想什么?”
蕁悠搖搖頭:“哦,沒事,就在想明媚有沒有來過此地。”
“想能想出來啊?我們要往里走嗎?”顧梁寒蹭到柳肅蕭身后:“要不你帶個頭……”
柳肅蕭看了看身后緊張的人,有些無奈。
蕁悠環(huán)顧四周,目光很快被地上的一樣物什吸引了,她立刻跑過去撿起來。
“這是什么?”另外兩個人跟著過來。
“是一個……藥瓶!”蕁悠打開藥瓶,倒出來幾粒紅色的藥丸。
“這是什么藥啊?”顧梁寒伸手想拿起一個看看,卻又怕有毒,縮回了手。
“這是明媚的東西!”蕁悠想起來,之前去明媚房間時,見她桌上有這種藥。
“明媚姑娘?那她是來過這里了!”柳肅蕭眼眸一亮。
“應(yīng)該不差,看來這里是一定要進(jìn)去一趟了。”蕁悠將藥丸倒回瓶中放好:“我們走吧!”
“好!”柳肅蕭毫不猶豫的跟人同行,顧梁寒在后面跟著跑:“你們兩個慢一點(diǎn)!等等我呀!”
……
走了許久,兩人才走到剛才看到的一處亮著油燈的屋宅之前。豐子洵謹(jǐn)慎的打量四周:“就只有這一處人家?未免有些奇怪了吧。”
“奇不奇怪,看看去就知道了。”明媚走上前去,伸手敲了敲門:“請問有人在嗎?”
“是誰呀?”屋內(nèi)傳出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
豐子洵出聲詢問:“我們是路過的,天色已晚,不知道閣下方不方便讓我們借住一夜?”
“哦?”一陣緩慢的腳步聲之后,有些破舊的木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一位頭發(fā)發(fā)白的老婦人佝僂著身子,拄著一根木杖,打量著門口的兩人。
明媚開口:“老人家,我們路過這里,看著有光亮便尋過來了,如果不方便的話……”
“哦,小夫妻這么晚跑到這地方來,是私奔嗎?”老婦人打量著二人。
“呃……”聞言兩人面面相覷。
豐子洵開口道:“老人家,我們是兄妹,一起外出探親的!”
“這樣啊!進(jìn)來吧,我這屋子雖然舊了些,但就我跟兒子住,還有一間放雜物的房間,如果你們不嫌棄……”
明媚趕緊擺了擺手:“不嫌棄不嫌棄,麻煩你了老人家。”
老婦人將人讓了進(jìn)來,兩人打量屋內(nèi),這房子確實(shí)有些破舊,有個很窄的樓梯把屋子分成上下兩層,底層的房間用石頭砌了些墻面,石頭已經(jīng)有點(diǎn)發(fā)黑,木頭也有一些朽,上面斑斑駁駁不知道蹭的什么東西。一張還比較寬大的木桌和兩把長凳還算比較新,雖然很簡陋,但東西也算齊全,老婦人為人到了兩碗白水,碗邊也有些豁口。
“坐吧,我這里是破舊些,沒有茶,你們將就一下吧!”
“多謝老人家。”
兩人看了看碗中的水,都沒有喝。明媚問道:“老人家,您的兒子呢?”
“他啊,出門去打獵了,夜里能打到的獵物多些……”
老婦人抬起木杖指了指樓上:“今晚就委屈你們兩個住上面那間吧,我腿腳不方便,上不去了。”
明媚點(diǎn)頭:“多謝,那我們就先上去了。”
豐子洵看了一眼老婦人,她轉(zhuǎn)身回自己房間了,他便跟著上了樓梯。
樓上一間小屋,堆滿了雜物,一張床榻上面積了灰塵,明媚拿出手帕俯身擦著灰塵。
豐子洵小聲道:“你不覺得這并不像人住的地方嗎?那老婦人倒出來的水都是發(fā)渾的,怎么能給人喝?”
“所以你不是沒有喝嗎?”明媚抖了抖手帕,發(fā)現(xiàn)抖不干凈,干脆隨手扔到一邊:“何況這是個房子,雖然說破舊了些,但多少年前也終歸是給人住的吧,她能借住這里,咱們也可以借住啊!”
他瞇眼:“……你的意思是?”
明媚沒有解釋,坐到榻上,指了指旁邊:“你睡那一半,我都擦干凈了。”
“……不、不必了,我……”豐子洵突然臉紅了。
她回頭:“你什么?你要去跟那老婦人擠一屋嗎?還是要等她的兒子回來?”
“不……當(dāng)然不是!”豐子洵連連搖頭。
“哦,那你隨意好了。”明媚坐好,開始闔眸運(yùn)功打坐,豐子洵在一邊有些尷尬,半天吞吞吐吐:“你……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我知道啊,可是并沒有人親你呀!”明媚睜開眼睛看著他,豐子洵看人眼神澄澈,竟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不知道面前那人是不是故意在耍自己,還是真的,根本毫不介意……
明媚見人局促,覺得好笑:“呵,你是選擇留下來還是出去呢?本就沒有人逼迫你,可是你自己非要跟著來的。”
豐子洵微微低頭:“我……我就在這里守著就好,你安心休息……”
守著……沒有多久以前,跟柳肅蕭初遇時,他也說要守著……也不知道他們幾人現(xiàn)下可好……明媚無聲嘆息,收回思緒,對他說道:“不必,此刻我也不會睡著的,畢竟……確實(shí)這里不夠安全。”說著,她繼續(xù)打坐,不再言語。
“……”豐子洵看著她入定,猶豫了一下,也挪到另一邊榻上開始打坐。
不一會兒,外面果然下起了雨來,淅淅瀝瀝,到了半夜約莫二更天時,樓下隱約傳來了男子說話的聲音:“娘,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娘都餓壞了,再不回來,娘只有吃他們了……”
豐子洵見一旁明媚沒有動,也就沒有做聲。過一會兒,樓下又傳來了咀嚼東西的聲音。
“在這大半夜吃東西,那老人家可真是特別呢!”豐子洵搖了搖頭,明媚突然睜開眼睛,下榻慢慢挪到了樓梯口,順著縫隙向下張望。
“!!”明媚突然捂住嘴。
看到明媚表情有些奇怪,豐子洵也跟著湊身過來,往樓下看去。只見那老婦人正在一口一口啃咬著一副軀體!
豐子洵立馬感覺到惡心不已,但視線也沒有離開,那婦人漸漸露出了原形,四肢變得如同虎掌一般,蟒眉蛟目,身形肥胖,最后張開血盆大口,將桌上那整個頭顱吞了下去。
明媚身體向后一撤,不小心碰到了雜物堆里的破木樁,發(fā)出了聲響,那怪物聽到聲音一下子抬起頭望過來,豐子洵立刻拔劍放在身前,怪物露出獠牙朝著樓上嘶吼一聲,肥胖的軀體撞開木門沖入了大雨之中。
兩人立刻拿著兵器下了樓,屋外面一片漆黑,幾乎看不到任何事物。
“我們趕緊離開這里吧!”豐子洵警惕著。
“不用,那鬼既然已經(jīng)走了,那便說明我們今晚就可以占這間屋子了。”明媚收起刀,轉(zhuǎn)身就回到屋子里。
“什么?知道那是鬼……你還敢住在這里?”豐子洵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面前女子竟然如此淡定,腳步卻也跟了回去。
明媚挑眉看著他:“你不是道士嗎?道士不就是抓鬼的嗎?有你在這里,門上貼個符紙什么的,就不用害怕了。”
“我……資質(zhì)尚淺,何況也算不得道士,只是義父修道,我跟著他練法術(shù)……”他微微垂眸。
“什么,原來你不會抓鬼啊?”明媚故意露出一臉夸張的表情。
“我并非是抓鬼的……何況普通符紙確實(shí)鎮(zhèn)不住這些厲鬼……”豐子洵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那算了,不用貼了,我先去睡了。”明媚徑直上了樓。
豐子洵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此刻去了外面也只是淋雨罷了,既然她這么放心,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這里了,他不想坐在剛才那鬼進(jìn)食的地方,桌上還有些血跡在。他關(guān)上房門,坐在了樓梯的最下面。
明媚在樓上悄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還是回榻上休息了。伴著屋外的雨聲,這一覺睡的還勉強(qiáng)算是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