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放假前的晚上，同學們都極度躁動，最后竟有十幾名同學臨時決定晚上要偷偷睡在教室，給自己的中學時代畫上一個瘋狂的感嘆號。
一個月前，清波與德音結識并成了朋友，這主要“得益”于按成績排座位的機遇。由于清波長期以來對學習的陽奉陰違，自欺欺人，在學期末，她毫無懸念地帶著慘烈的成績被流放到倒數第二排，而德音就坐在她的后面。
跟放肆的德音比起來，清波最初的同桌李倩真的要算得上“乖學生”了，畢竟李倩沒有陷入讓自己腐壞迷失的“愛情”里面，更沒有像德音那樣那么明目張膽地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一個男生任意撫摸······
清波剛坐到倒數第二排時，還再頑強地堅守著最后一點“清高”，她覺得就算因為成績差被排到了后面，但是從思想上和品質上她跟這里的“元老們”還是有著天壤之別的，本質上她還是個“好孩子”。
可是漸漸地，清波就在德音的熱情和善良中被洗腦。
德音并不是真的就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風塵”、“墮落”，反而有著很單純的心思。她是真的喜歡著現在的“愛人”蘇顯——也就是清波后來把寫給曹淹的情書交付于其的人。
“但是我也知道我們肯定走不到一起，他家里已經給他找好了相親對象，他高考后就直接結婚、工作，是不是聽上去特別不可思議？”
德音咬了一口雪糕，冰得她張嘴哈了哈氣。
“這么早就要結婚嗎？！也不上大學了？”清波的確被驚到了。
“我多想跟他結婚的是我，但是他拗不過家里的傳統，絕不允許和漢族女孩結婚，哦，忘了跟你說，他是回族的。”
“啊？！都這個年代了還有這種觀念嗎？回漢通婚的多了去了吧？他就這么沒骨氣爭取一下嗎？”
“前年他家里有個堂哥死活要跟一個漢族女孩結婚，結果遭到全家族的反對，結婚當天男方那邊沒去一個親屬，女方家也是寥寥，聽他說現在家里所有的親戚都跟他堂哥和堂哥家斷絕了往來，雖然他堂哥父母已經宣布跟自己的兒子斷絕父子母子關系······”
“不是吧！如果不是聽你說，我絕對不敢相信這樣的荒謬事情還真的會發生在自己身邊！”清波感覺像在聽一個羅密歐與朱麗葉時代的悲劇故事。
“我不逼他做任何決定，只要他現在是屬于我一個人的。”
清波心里五味雜陳，她覺得此時說不上一句話，因為她的心還太幼稚，一時接收到這么成人的話題，她除了語無倫次的驚訝和嘆息之外，別的什么也表達不出來。
“我肯定也考不上大學的，估計會到時上個中專，學個啥技術，或者直接出去打工，然后遇到一個結婚對象就把自己給嫁了，然后天天圍著丈夫、孩子、廚房轉，然后就把這一輩子轉沒了。我去個衛生間把手洗一洗，太黏了。”
看著德音若無其事的背影，清波卻覺得如鯁在喉，德音現在的表情應該不似背影那般輕松吧。
清波一直都是在簡單的世界里生活著，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對比成績后調整戰略再學習。她身邊圍繞著的就是以學習作為第一生活目標的學霸學神們，大家說的話題永遠只有學習、考試、吃飯、睡覺、醒來復習迎接新的考試。在這些話題之外的空氣，她感受到的并不多。
“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在教室熬夜嗎，清波？我可不想把你給帶壞，你還是個孩子吶！”德音壓低笑聲打趣著說。
清波和德音躲藏在課桌底下，盡管教室門已經從外面鎖上，室內的燈全部熄滅，但因為教務老師總會時不時拿著手電筒在走廊探來照去，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暴露，到時后果不堪設想，所以兩個人必須時刻小心謹慎。
“門都已經鎖了，你還能變個魔法把我送回宿舍啊？”清波笑道。
“啪”的一聲有個什么東西掉在了清波的腳下，嚇得她啊了一聲，幸虧當時沒有巡邏老師經過。
“你們什么時候偷渡到這邊了？不跟你們那幾位難兄難弟話別離了啊？”德音看著后面的兩個人影說。
“想你了啊，老婆！跟我走！”是蘇顯的聲音。
雖然德音是自己的朋友，但是對德音衷情的這個男生，清波還是有著說不出的討厭，甚至有的時候還覺得惡心。
德音不該這么被對待，不該讓這樣一個人禍害她！
“親愛的，我要舍你而去了啊。”德音有些抱歉地對清波說。
“沒事，去吧。但是德音······”
“放心啦，這是在教室吶！”
哪一次那個人對你動手動腳不是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教室啊！
可清波又有什么辦法呢？
德音被那個可惡的家伙哄騙走了，清波一個人坐在放倒的凳子上又開始了胡思亂想。
“嘿，不打算幫我撿一下梳子嗎？”
是曹淹！
清波抬起頭，在黑暗中瞪大了雙眼確認著曹淹出現在這里的真實性。
“你，你不是走讀嗎？”
“你不是寄宿嗎？不也是沒有老老實實回宿舍啊！”
清波心里有小鹿亂撞，她不知道曹淹在后面已經待了多久，他今晚也冒險留在教室的目的是什么？是自己嗎？他難不成要······不過最多的清波現在感到無比的尷尬和羞愧，本來自己被貼上了“差生”標簽已經讓她在曹淹面前無地自容，沒辦法再像開始那樣“放肆”地與他“眉目傳情”，今晚自己的“越軌”行為突然這般暴露在曹淹的面前，更是讓自己崩壞的形象一落千丈！
清波在看不見的地上胡亂抓著，終于找到了那個不知是不是被蓄謀已久丟下來的梳子。
“給······”
“讓我用一下你的吧？不要說沒有，我見過，一個古色古香的檀木梳子。”
“你頭發短，不適合用大梳子。”
清波說完就把自己的凳子往前挪了挪，雖然挪了那一點點跟之前也沒什么區別。
教室里時不時會響起幾聲沒有憋住的笑聲。
“啊，你干嗎？”
一股水流突然倒在了清波的腳后跟。
“抱歉抱歉，不小心碰到了水杯，我給你擦一下。”
“不用，不用。”
我已經夠丟臉了，曹淹！
但是曹淹直接跳過桌子，坐到了清波旁邊。
“你還是沒變，我越想靠近你，你就越是遠離我。是看欲擒故縱的戲碼看多了嗎？”
“啊？”
“給你的同學錄你為什么不寫？”
“什么時候？”
“我放在你桌子上了，所有人都給我寫了，除了你。”
“我從來沒看見過有什么同學錄在我桌子上。”
“艸，肯定又是那個家伙搞的鬼！”
“誰？”
“這么說你也沒收到過其它什么東西對吧？”
“什么？”
“算了！”
清波心想，這人之前難不成是偷偷實施過什么追愛行動嗎？難道都被什么人破壞了？還是說，他就只是想拿自己尋開心，隨口杜撰來的，畢竟這是個瘋狂的夜晚，怎么可能缺少不一樣的佐料呢！
“你以后想做什么？”曹淹把凳子向清波身邊挪了挪。
“啊······演員吧······”
“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你也覺得我長得不好看，不適合對吧·····”
“抱歉抱歉，你別誤會，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只是覺得你既然有這個想法卻沒走藝術生走條路。”
“我也不知道，大概5歲的時候，就有這個想法了。”
“可以，你很，溫婉，也細膩，很適合扮古裝女孩。”
清波心里仿佛即刻綻放了許多美麗的煙花，把漫無邊際的黑夜全部照亮。
“你以后想干什么？”
“娶老婆呀！”
“別開玩笑了！”
“娶老婆可是人生大事，怎么能是開玩笑呢！你這態度可不端正！”
清波雙手捂著嘴巴偷著樂哈哈。
“尤其是娶一個像你這樣的老婆，雖然胖，但是多肉多可愛，白白胖胖的最喜歡了！”
“你！”
“抱歉抱歉，開個玩笑哈！”
清波莫名地有了點悲傷，因為想起了德音之前跟她說過的關于“結婚”的話。
你都不知道我曾經為你做過怎樣的傻事？我曾經學著電視劇里的情節在院子里寫滿你的名字，然后面向天空，對著神明發誓：我這一輩子只喜歡曹淹一個人！如負此誓，就讓我考不上大學！
想到這里，清波對自己又好氣又好笑，不禁笑出聲來。
“你笑什么？”
“沒。”
“問你件事？”
清波心里猛然一緊，感覺重要的時刻即將來臨，他就要表白了！
“你是真的忘了我嗎？”
“什么？”清波一頭霧水。
“我其實是有些難過的，如果你真的是假裝剛認識我。”
清波越聽越糊涂。
“我曾經轉到到求實中學一段時間，就在你班上，并且，你跟我還一起排練過情景劇！”
什么！清波內心剛剛綻放的美麗煙花陡然熄滅，紛紛消逝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
“什么？！原來你說的似曾相識的原因在這啊！你什么腦子啊，竟然這也能忘？！”德音驚得立馬坐起身，夸張地盯著清波。
“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我怎么就一點印象也沒有呢！我是記得在求實排過情景劇，也記得是除了另一個女生之外，還有另外兩個男生，其中一個男生我知道，另一個男生在我的印象里只有一雙特別大的眼睛！”
“那不就是曹公嗎！”
清波理解德音的震驚，那天晚上曹淹問出這件事后，她也沉默了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那最后你們怎么說的？”
“我說我真想不起來了，然后他就說了聲沒事，就走了。”
“你傻呀！”
就算是一片黑暗，清波也能感覺到曹淹的失望與落寞。
只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太戲劇化了，就像是被命運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經歷了“初遇——失憶——重逢——陌生——曖昧——誤會——無疾而終”的戲碼。
那天晚上，大家最終還是被神通廣大的巡邏老師發現，在被狠狠訓了一頓之后，考慮到馬上要高考，怒其不爭的老師也就不得不放這些為所欲為的學生們一馬。
曹淹沒有跟清波道別，直接大步流星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蘇顯匆忙親了一口德音，就快速追曹淹去了。
因為德音也走讀，所以跟著她回了家。
“我說你倆這也太扯了吧！曹公也真是，他平時不帶這樣的！從來沒見他這么慫過！怎么到了你這里就變得偷偷摸摸了！”
“哎呀，別說了，兩天后就要考試了，睡吧！”
清波再也聽不進德音的抱怨，她已經追悔莫及了，可是她怎么能夠把時針往回撥呢？
自那天晚上之后，清波就再也沒見過曹淹。
高考之后，清波把好多個疊成心形的彩色情書交給了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