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模糊一片的白色，像是走在云端。

云求遠醒來的時候全身都滲透出疼痛感，隨之而來的是酸軟乏力，像是整個人泡在了盛滿酸的壇子里，只能勉強睜眼，眼前是蕩漾的紅色，身體貌似被什么鉗住了。

在‘砰’的氣體釋放聲中，一個裝滿了液體的透明長艙彈開，一個濕透的人從艙里驚坐起來。

這一起身用盡了力量，他只能趴在艙沿上喘著氣，喘了幾口氣后，他才發現臉上覆蓋著呼吸器，而頭上還帶著殘缺的頭盔。

“醒了？云求遠對吧？”一個深沉聲音在耳邊響起來。

云求遠頭腦清醒了一些，而他的腦海中有一根神經忽然跳動起來，他想起來了那個聲音是誰。

“方存爍，是你。”他扯下呼吸器，嘔出的全部是液體，喉嚨里發出低吼聲。

“看來你還算清醒，”耳機里傳來孤零零的鼓掌聲，接著云求遠聽見翻閱紙張的聲響，“接下來開始工作吧，云先生。”

“工作？”

云求遠試著動了動，發現自己的身體被攥在一個機械臂中，浸在冬眠艙里。

“是啊，工作。”耳機那頭的人正坐在落地窗前，悠閑地轉著椅子，“當然請容許我先和你介紹一下工作動力。”

方存爍穿著貼身黑色服飾，手背上依附著某種細金屬架，分出五個分叉壓在五指上。他抬手打了個響指，發出機械轉動聲。

遠在幾百公里外，小型飛船上，一個顯示屏騰空出現在云求遠眼前，只是眼前的刺眼白光沒有減弱，云求遠只能抬起手穿過全息影像，把屏幕放在手臂的背景上。

適應了一會兒光線，屏幕上的內容才由模糊變清晰，云求遠忽然眼睛大睜，臉上分明寫著驚怒。

畫面兩半涇渭分明，一邊是個邋遢的修長男人被捆綁在白色柱子上，沒有穿航空服，固執瞪著眼睛，畫面從一個比較高的角度拍攝，周圍是鋁白墻面。

而畫面的另一半是一個走廊中來往的人群，顯然人群并不知道自身被拍攝，漠然來回走動著。

“你們居然想出了威脅這種原始手段。”云求遠字字咬牙切齒。

“原始手段還是很有效的，我聽得出來。怎么樣？可以開始工作了么？如果仔細想想，就該明白不按照我說的來做會發生什么。”

方存爍忽然哦了一聲，“我覺得影像另一半需要和你解釋一下。距離上次我們見面已經一年了，不過對于被機械臂捕獲進入冬眠的你可能只是一瞬間。”

“什么！一年？”

“聽我說完吧，第八號殖民星球已經近在眼前，如果你旁邊有舷窗，你應該能看見了。

因為‘再造計劃’的需要，我們的人都蘇醒了，總數有一百，雖然不多，但是武裝起來以后對付醒著的人足夠了。

還有，你所在的小型飛船正以高速航行接近殖民星球，航道前方有生態改造裝置，你的身后是用宇航服保護的九百九十四具尸體，與飛船同速，而戰艦在幾百公里后。”

耳機里居然傳出撲哧笑聲，“怎么樣？是不是很有藝術效果？尸體追逐飛船沿著固定航線滑行，很滑稽對吧。”

云求遠心中一寒，爭辯道；“在這之前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

方存爍靜了一會兒，帶著平靜笑意說道：“請開始工作吧。如果不愿意我可以換別人，不過在那之前我可以讓你看著齊雍作為尸體的一員飄過去。當然如果你表現得很痛苦，我還可以請你欣賞從冬眠艙里拽出活人暴露在深空中……”

“你瘋了。”

方存爍愣了愣，“確實吧，你是這樣說我老師的。不過老師只是想法有藝術感，做出來總是讓我作嘔。”

云求遠費盡力氣掰開了攥住他的機械臂，爬出了冬眠倉，可那個顯示屏幕陰魂不散跟在他眼前。云求遠咬著牙，沒有給出回答。

方存爍恍然大悟，盡力鼓著掌，“原來你和我一樣喜歡藝術啊。”

他露出來難掩飾的喜悅神色，好像迫不及待一樣抬起左手，在一個懸浮窗口上點了一下，那個窗口很復雜，顯然是早就準備好了。

接著云求遠眼前的窗口變了，切換到了一處黑暗場景，放眼看去都是一些休眠倉。兩個人大步走進來，打開了一個鐵艙，從里面拽出一個全身糊滿液體的身形，那個人盡力呼吸但好像離水的魚一樣掙扎。

兩個穿著航空服的人拖著他往這邊走，很快離開了視野，然后云求遠眼前的畫面一切，他又看到那兩個人拖著一個不斷蹬腿的無措孩子往前走，神色漠然。

“住手！”云求遠對著屏幕大喊，可惜聲音不能傳過去。

“這是第一個。”耳機里傳來電流嘶嘶聲，“接下來，下一組，湊一對。”

云求遠有看到了類似場景，魚一樣無助的人、拖行、離開畫面。命令這種行為的個人傳遞出的變態和恐怖可見一斑。

“考慮好了沒？云求遠，我們的活人資源可是很稀缺的，可不能都做了培養基了。”方存爍忽然抬頭對著那個窗口，“執行組，下一對可以拖出去了。”

“你瘋了！”云求遠只能對著眼前的畫面無可奈何。

“……不用考慮，執行組，要是覺得虧心可以代替他們去死。”

“我做。”云求遠咬著牙吐出幽寒的這兩個字。

“放過他們。”

方存爍嘆息一聲，那是真心的不高興，他匆匆點滅了窗口，重新拿起了手中紙質資料，“按照資料，請按下設備上最高處的扳手，然后等我下一步提示。”

他忽然關心了一句，“你應該還有力氣操作吧。”

云求遠沒有答話，憑借著優于常人的體魄，他站起身走向散發著白光的設備，抬手按在了最高的扳手上。

隨著一陣刺耳金屬摩擦聲，扳手被拉了下來，面前的白光忽然暗下去，云求遠扶著裝置，眼前暗了好一會兒，再清晰時看見眼前繁復交錯的金屬管道和壓力表，要不是那些管道泛著奇異微光，云求遠簡直覺得那是穿越了幾百年的蒸汽時代產物。

“這些都是什么……”狹小的飛船空間里，云求遠的聲音反復回蕩，可是無人回答。

“很奇怪對吧，”方存爍的聲音忽然響起來，“我只能說這是人類最后時期的奇跡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