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艷陽高照，葉可笑的背上趴著一只貓，自然是殿下了，殿下有時喜歡趴在葉可笑的肩上，可殿下時不時的會掉下來，它也不敢伸出爪子，擔心抓傷她，她為了滿足殿下這一習慣在炎熱的天氣還穿著寬大的衛衣，在房間里還好有風扇或是空調吹著，但是在外面立馬大汗淋漓，衛衣的帽子成了殿下的窩，伸出前肢趴在葉可笑的肩上發著咕嚕嚕的聲音兩只小前腿有節奏的一左一右按摩著葉可笑的肩膀。

我在柜臺上擦著桌子，偶爾看葉可笑吐著瓜子殼看著電視劇，大廳的休息區除了葉可笑還坐了幾個人，有人戴著耳機專注的盯著筆記本，有人劃拉著手機時不時的笑，有人捧著書在那聚精會神的看著。

在家的時候除了每天上下班我幾乎不打掃房間，我和我父親一起住，他是個邋遢的老男人，愛喝酒，抽煙，脾氣易怒所以我很少和他交流。

曾幾何時我幻想過很多次想要買個房子，一個人住著，偶爾打掃衛生，在干凈的房間將頭埋在沙發和抱枕之中永遠也不醒來，那可是一個年輕走向頹廢的最佳時機，想起那段幻想的日子感慨，年輕真好，把懶當成天賦杜絕天底下所有能成功的事，不像現在，在遙遠的城市成了葉可笑的手下的工人，鞍前馬后的忙活，時不時的挨個教訓。

我還真是從來沒有一個人呆過，從小到大，幼兒的時候是我媽，稍微長大后是我爸，成年后居然是和葉可笑呆在一塊，我想到這轉頭看了看葉可笑，她正看著電視劇光速般的磕著瓜子，果皮殼如彈殼霹靂巴拉的掉落在地板上，她一邊磕一邊笑，笑的聲音像機關槍。

她就這樣無憂無慮的笑的像個傻子，真羨慕她。

屋外傳來鞋子踩踏地板的聲音，我拿著拖把轉頭朝屋外看，一個扎著馬尾戴著高挑墨鏡的女人走進屋內，她環顧四周看了看，大廳內其他的人也投來好奇，這個穿著一身迷彩服的女人讓人眼前一亮，我也看著，她也就看向了我，她走近說“你好”

我點了點頭說“你好，有預約嗎？”

她搖了搖說“沒有，還有房間嗎？”

我點了點說“還有，房價看上面的海報”

她看了看海報頭也不會的問我“你們這就你一個男服務員嗎？”

我想了想，除了我，這店清一色就我一個服務員便點了點頭說“對，就我一個服務員”

她聽完頓了頓，湊近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翻，摘下眼鏡仔細的看了看我。

我肯定不認識這個女人，她的臉化了妝很好看，身材高挑出眾，沒聽說過有人住旅店還要先看服務員的，我們這在怎么裝修和武裝也趕不上700米外的民宿或是酒店，加上葉可笑這個傻老板能勉強維持旅店運營全靠外面的海灘死撐場面和儀式感，沒了這海，葉可笑只能喝西北風。

她輕聲的問“江辰？”

我頓時向后退了一步，反過來上下打量她帶著戒備心問“你是？”

她放下背包將旅行箱推到一旁，看著我說“我是江嵐”

我的拖把從手中滑落，靜悄悄的在地板上磕了個頭發出“咚”一聲，她溫柔的笑著看著我。

我聲音顫抖帶著疑問看著她叫了句“姐？”

我楞在原地，她溫柔的上前抱住我，我無意識的抱住了她。

廳內的人們看著，葉可笑嗑瓜子的聲音也消失了，沒有一絲的聲音。

我搓了搓手，可是無論怎么搓，手上的污漬就像口香糖一樣粘著我，我不好意思說“還在收拾呢，你坐你坐”

江嵐看著我，看著看著就哭了，她努力的撐著脖子仰頭想要讓眼淚退回去，可是淚水太多了，她似乎把這些年的壓力和委屈都積攢成了眼淚，淚水如溪流劃過臉頰。

我趕忙從柜臺上抽出紙巾遞給她又朝葉可笑招呼說“這是我姐”

葉可笑連忙上前親切的拿出幾張紙巾擦江嵐的淚，江嵐見葉可笑笨手笨腳的樣子就按住了她的手對我說“女朋友？”

我笑了笑說“不是，我朋友，這的老板”

葉可笑害羞的臉都紅了，退后兩步說“他肯我還不肯呢”

我尷尬的笑笑也不接話。

葉可笑率先打破了尷尬，她上前拿起江嵐的包推著行李進了電梯，然后朝樓上喊了聲“劉姨，行李放電梯搬最大的房間”

劉姨的聲音在樓上向下傳出“還沒收拾呢”

江嵐忙說“不著急，隨便安排個房間就好”

葉可笑在江嵐的身后一拍她的肩膀說“那可不行，你是他姐姐就是我姐姐，我姐姐可不能住小房間，要住就住大的”

她眼睛轉了轉又說“不然姐姐你住我房間，我那個房間很大，風景也是旅店最好的”

我笑著說“你這叫的，顯得你們才是姐妹”

葉可笑正色的說“那是，要不是你是我哥們，我還得按規矩辦事”

我說“我是你哥們，夜班我只能趴柜臺上打瞌睡，貓都能趴沙發”

葉可笑拍了我肩膀一下說“找茬是不是”

我忙撿起拖把說“沒有沒有，我可不敢”說完對著江嵐說“姐，你剛來，我這還忙收拾呢，你先坐會兒”

江嵐見我和葉可笑一唱一和早就笑了，一邊笑一邊說“好，我去海邊逛會兒”

葉可笑一把搶過我的拖把說“你直接陪姐姐去就好了，這里有我”

我也不客氣說“那老板，這小活兒就麻煩你了”

葉可笑點了點頭，江嵐不說話就是笑。

我和江嵐走在海灘邊上，她安靜的走著，目光一直注視著我。

她問“爸的身體好嗎？”

我說“還那樣，酗酒的毛病還在，煙也沒戒”

她點了點頭說“要不是因為這個，我們估計也不用分開這么些年”

我說“你就別怪他了，這些年我看的出來他也很愧疚”想了想問“媽呢？她怎么樣？”

江嵐停下腳步看著我不說話，我也停下來，轉頭看著她好奇的問“怎么了？”

她神色黯然的說“我上大學的時候她走了，癌癥”

我愣住了，這些年我從來沒有想過聯系母親，偶爾問起父親他都用我們不應該打擾他們的生活為由拒絕，但是我沒有想過我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江嵐看著我的眼睛想要找出眼淚，這個消息對于我來說似乎很普通，可能一個孩子太小離開母親后無論在將來發生了什么，都找不到曾經的美好了吧。

江嵐撩起耳邊的發絲說“你們搬了家，換了號碼聯系不上”

我停了片刻說“我……”

江嵐上前將手掛在我的脖子上說“不怪的，媽也說了，她不怪別人”

我知道母親最恨的應該就是父親了，沒有煙酒和暴脾氣她沒必要選擇離婚，她嘴上說不怪，心里肯定依舊怪父親。

我吸了口冷氣說“等清明，你帶我去祭拜她”

江嵐點頭說“你呢，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我點了點頭，可能因為剛剛得知母親去世的消息，一時之間總覺得和江嵐之間少了溝通，也可能不是少了，只是沒有了。

從八歲開始離開母親和姐姐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的時間因為家庭沒有上過大學成為社會上的尖溜子，見縫插針的鉆墻洞，到了快三十的年紀一事無成，因為愛的女人成了朋友的妻子，懦弱的逃到這個城市躲著所有人，這些話我不敢對江嵐說，我也看的出她混的很好，她說母親的事情我似乎都跳過了，只有大學兩個字不停的晃悠讓我心生嫉妒。

這四年時間磨去了我的自信，我連邁進城去看場電影的膽子都沒有，那些喧囂的煙火我都只能在黑暗的角落看著，我甚至此時在想的是，她來找我干嘛，她有自己的生活為什么不好好過著，都這么多年不聯系了為什么不繼續保持默契就這樣繼續下去，直到終老體悟人生后在來噓寒問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我們都有自己的問題卻誤認為抱團取暖才是唯一的出路。

“弟弟，你恨姐嗎？”

江嵐突然這樣問讓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抬頭裝作若無其事的問“為什么要恨你”

江嵐注視著我說“如果當時是我跟著父親而不是你，或者你一直都和我在一起，你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她很平淡的說完這些話讓我感到奇怪，我笑了笑歪著腦袋問“跟著你和媽我就能變的更好嗎？”

江嵐說“至少你能過的更正常一些吧”

她很隨意的這么說讓我很傷心也刺激到我，我反問“我不正常？”

江嵐想了想說“爸爸的惡習對孩子肯定是有影響的，你……”

我打斷她的話冷淡的說“你搞錯了吧？”

江嵐愕然的看著我問“什么？”

我冷笑一聲說“我很正常，爸他也很正常，他不是生來就是酗酒抽煙暴脾氣的人，我也沒有變成他那樣”

江嵐似乎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口誤解釋說“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覺得……”

我再一次打斷她冷淡的說“覺得？覺得如果我跟了你們就會變的懂事，有份好的事業結婚生子變的優秀？還是……”

江嵐急忙說“我不是這意思，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淡然的說“我也不是這意思，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很不錯就是很不錯，只是我真沒必要為此感到自己是個悲劇”

江嵐急切的說“我沒有看低你，只是我作為你的姐姐肯定是希望你過的順利開心的”

我嘆了口氣說“你沒有，是我自己看低我自己了，我只是很奇怪為什么這么久了你找我為了什么”

江嵐說“媽媽臨終前說了后悔沒有找你，她到死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我笑了，冷漠的說“她沒必要后悔，我也沒后悔”

江嵐懊惱的轉了一圈，似乎很郁悶的說“江辰，你到底在發哪門子的火，跟爸一模一樣”

我看她生氣就笑了，內心似乎很高興就說“我和爸一樣？你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江嵐扶著額頭，似乎恨鐵不成鋼，她點著頭問“什么狀況？”

我指了指她說“是你找到我，你是姐姐為什么不能像個姐姐去向一個弟弟噓寒問暖，而是千里迢迢跑來抱怨我當初沒有選擇你們，我過的很好，我生活的也很好，對了你知道嗎，我也抽煙，你看”說著從兜里掏出煙迅速的點燃一根熟練的吞吐著煙霧。

江嵐厭惡的看著我，上前一把拍掉我的煙說“江辰，我是你的姐姐，我不是你的敵人，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能讓你滿意，不然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說才能讓你滿意？”

我蹲下身撿起被她拍掉的煙放回嘴里說“你歧視我”

江嵐驚訝的瞪大眼睛看著我說“我歧視你？”

我抽著煙像個地痞一樣看著她也不說話就這樣對峙著。

江嵐懊惱的撩了撩耳邊的發絲說“江辰，我怎么歧視你了？”

我狠狠的吸了口半吐著煙霧說“我沒上過大學怎么了？”我咬著牙露出血紅的牙床一字一句說“怎么了？！”

江嵐恍然大悟的說“就因為我說了這個，你在生氣這個？我只是隨口一說而已好不好，”她重重的點著頭說“對，對！我是有些在意你沒上過大學，包括你近幾年來干的事情我都了解了七七八八，你從高中畢業到現在干了幾十份工作有了吧？沒有一樣堅持超過一年的，還有你對別人干的一些蠢事，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你”

她左手的手背拍著右手的掌心苦口婆心的說“你這些年碰到的事情就算跟爸說了，他能幫到你嗎？他自己都成什么樣了，你還學他！”

我冷笑說“了解的不少，這么說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她指著我義正言辭的說“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成年人要學會自己給自己收拾爛攤子，我是你姐姐為什么不能說你？我在高考完的時候，媽媽不是在跟我慶祝，而是一個人成天打著電話到處去問你們的下落，你知道她這些年都累成什么樣了嗎？”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說“胃癌晚期，熬夜熬的！天天想的是你，我一直努力成長她希望的樣子她沒有去看，總是笑笑就過去了，每天想的是你！”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說“你希望我怎么樣？”

她聽完就又瞪著我說“我希望你怎么樣？我和媽媽一樣希望能早點找到你，把你接回身邊，一家人其樂融融”

我猛的吸完口中的煙狠狠的擲在地上說“從他們離婚開始就沒有一家人了，是他們自己選的未來，我只是個孩子我能做什么樣的決定？！你教教我？我該怎么做？”

她攤開雙手說“努力呀！你就不能像常人一樣努力的去做好每一件事嗎？而不是躲在這個旅店里當個雜工，就因為一段感情的失敗，像什么呀，不就和爸爸當年一樣嗎？”

我指著她說“你能不能不要說的好像這些我過的日子你都看在眼里一樣，啊？老爸過成什么樣你就拿他來比喻我，我怎么了？我只是放棄了不行嗎？！”

她扶著額頭懊惱的笑著說“就因為一個第五沁？”

我聽到這個名字都窒息了，一股子的悲屈涌上心頭說“你怎么知道她？”

江嵐大笑著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在看一個笑話般的指著我說“是她吧？就是她聯系上的我，不然鬼知道你躲在這種鬼地方，活的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憤怒的說“別提她”

江嵐看著我的樣子露出愧疚的神色，她上前像拉住我的手被我甩開。

她叉著腰說“江辰，我辭了工作跑這么遠，不為別的，就因為你是我的弟弟，我想要和家人呆在一塊兒”

我冷漠的笑著說“看來我不怎么想和你呆在一塊兒”

我說完轉身邁著大步朝著旅店的方向走去，江嵐站在原地慢慢的轉著圈，雙手抓著額頭的發絲懊惱的吸著涼氣，恨恨的輕捶自己的額頭看著我的背影，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去和多年失散的弟弟溝通，她也后悔說了那些不過腦子的話，氣憤，悔恨，愧疚，可能不說太多了，多年的第一次相見的第一印象還會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