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沿石子路一路向前。

突然，在快要出竹林的時候，顧思年突然轉身朝向溫有枝，伸出了一只手，手上是一根木簪：“給你的，權當為師的給徒弟的見面禮了。為師清貧，平時囿于一隅，沒什么貴重的禮物送給你，就親手做了一根木簪，還望有枝莫要嫌棄了。”

溫有枝有些驚喜，連忙雙手接過：“多謝師父！”說完便立刻將木簪戴到了頭發上，“師父，好看嗎？”

“徒兒問簪子還是你？”顧思年打趣道。

這顧思年表面冷淡不近人情不喜與人接觸，但是時而這不經意的打趣反倒更令人臉紅心跳：“師父莫要打趣徒兒了。”

“好看。”顧思年見溫有枝的臉紅的活像煮熟的蝦，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觸電一般的將所有多余的表情收回，又恢復了從前一般的冷淡與隔閡。

溫有枝看的疑惑，卻也只是以為顧思年覺得剛才的舉動甚是不符他那師父的身份，便也沒有多想，只歡喜的看著那木簪，摩挲著。

木簪上那些雜亂卻有一種莫名的章法的紋路讓溫有枝感到了一種沒來由的心安和歸屬感，不禁更為喜歡。

看著溫有枝摩挲著那紋路，顧思年不禁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些點點滴滴。

當年也有那樣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的，穿梭于木偶柜中，卻因為他父親的擔憂與不準，從來不曾擁有自己的木偶。

顧思年快要陷入回憶時，溫有枝出聲將他拉回了現實：“師父？師父！”

溫有枝見顧思年的眼神逐漸的迷離，面色也逐漸的溫和，不禁擔心的喊道。

“嗯。”顧思年瞬間將面色一收，淡淡的回了一聲，仿佛剛才什么都不曾發生。

“這間木偶店從外部看來只是一間屋子——你現在既然拜入我門下，有些事也不該瞞你，這屋子被施了障眼法，事實上，這屋子所占的地方夠抵一間府邸了。所以，日后你可以慢慢熟悉，這個你拿著。”

顧思年又遞給溫有枝一顆木珠，這木珠表面發著一層淡淡的紅光，“將這木珠帶在身邊，我可以知道你的位置，不至于你走丟。”

溫有枝心中暗道：我都多大人了，還能走丟？

顧思年似乎能看出她心中所想，道：“那你待會就自己帶著木年走出去。”

溫有枝回頭看了看那四通八達的分叉口，訕笑道：“師父還是送我出去吧。雖然有枝不怕，但是師父不能不擔心徒兒萬一不小心闖進了什么密室啊。”

這小兔崽子，自己找不到路到成了顧思年的過錯了。

“你既然是我徒弟，這顧木又有什么地方你不能去呢。”顧思年不吃這一套。

“有，師父的臥室。”溫有枝心中暗暗反駁，嘴上說的卻是，“那木年呢，木年總不能什么地方都去吧。”

不管什么事，木年拿來做擋箭牌總是沒錯的，溫有枝心中默默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但是顧思年的表情卻并不如溫有枝所想的那樣無奈，反而是突地凝重了幾分：“有枝，我不管你有多么信任木年，作為你師父我還是要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無。”

“是。”溫有枝不知如何反駁，他們畢竟也只認識了兩天，她對木年的信任更多的來源于當時他說的那些話和一種直覺。

但是這話更不能跟顧思年講，否則顧思年準能繼續拿出一堆的理由堵她。

感覺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不能感同身受的。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也該回去看看木年了。既然認了我做師父，我也不能白占你這個便宜，明天早上來我這里學習吧，我想想能教你些什么。”

顧思年真的低頭認真想了想，過了一會兒，抬頭說道：“行了，我知道了，你明天一早來就是了——不用太早，跟今天差不多時辰就好。”

溫有枝聽到自己能光明正大的來找他，興奮的連連點頭。

顧思年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但也只是一閃而過。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回到木屋，顧思年隨手拿過一塊木料把玩，溫有枝則靜靜的看著顧思年，卻又覺得太過于不矜持，于是目光一直在顧思年和木年兩人徘徊。

沒過多久，木年就醒了，溫有枝便欲告辭，顧思年卻率先開口：“我還是送你們到門口吧。”

溫有枝吐了吐舌頭，卻在殘酷的現實下，點了點頭。

“木年你知道嗎，我從明天開始就要跟著顧思年學習啦哈哈。”

“顧思年居然就這么同意我拜他為師了。”

“你說我明天穿什么樣的衣服呢？”

……

木年靜靜的聽著，臉上的微笑一直掛著，享受著這被分到的喜悅。

他不知道還能這樣多久。

能多久就多久吧。

顧木。

溫有枝走了以后，顧思年就回到了冰屋。

他摩挲著那些冰桌，這些冰桌正是由外面那千百個木偶的靈識所化，所以才在這炎炎酷暑中不曾融化。

若非十年前那一場事變，這靈識又怎會從最初的一灘水變成一塊塊冰。

顧思年回想著今日溫有枝的種種，竟都能從她身上找到當年顧沁的影子。

會不會，會不會她就是顧沁。一個可怕的念頭從顧思年腦中冒出，甩也甩不掉。

當年事變后，顧思年師父顧庭木便被烈火焚身而死，而之后，無論顧思年再怎樣努力尋找，也找不到顧庭木留下的唯一的獨苗——顧沁。

想到十年前種種，顧思年一貫清冷的眸子還是不由自主的變得肅殺，拳頭用力握緊，渾身透著冰冷的殺意。

感受到顧思年的情緒變化，千百張冰桌同時散發出一縷白煙圍繞到顧思年身邊，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同仇敵愾。

顧思年慢慢平靜了下來，眸子恢復了澄清，手也漸漸放開：“我沒事，我答應過師父，不尋仇不報復的。”他像是安慰那些木偶，更多的卻是在自言自語的安慰著自己。

見顧思年恢復了正常，白煙漸漸散去，回到了各桌體內。

溫有枝。顧沁。

溫有枝。溫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