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云霧繚繞的地方，云層翻滾如同海浪的涌動，看似緩緩移動的云海，但只有身處其中，才知道推動這厚重的云海需要多么狂暴的颶風。

“我說過，你終究會回來。”

長而尖厲的指甲劃過他鬢角的亂發，白夜人端著酒杯優雅的轉過身，唇角勾起一個邪魅的笑容，即便狂風如此的劇烈，他依舊如同閑庭漫步一樣緩緩的向前執起酒杯，執酒的手做出一個敬酒的姿勢，但他的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怎么約我來這個地方，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弟弟？難道哥哥會阻止你回到白虎族嗎？我們其實可以坐在我們兒時的草地上聊天的弟弟。”白夜人邊走邊說著，他挑起自己的狹長的眉梢，像是貴公子彬彬有禮地湖邊漫步。

“喝了這杯酒吧，弟弟。”

他抬起酒杯，慢慢舉到了少年的金黃色瞳孔的面前，一樣金黃的眼眸隨著酒杯的端起，轉移到少年清秀柔和的臉上。

“我們一笑泯恩仇。”

少年沒有出聲，只是他的瞳孔仿佛更加的金黃，像是融化的巖漿灼射出金子的璀璨，他一聲不吭，卻緩緩拿起白夜人手里的酒杯，酒杯透明，而里面的卻酒水鮮紅如血，一如他的兄長，透過透明的殼，里面是無盡的神秘詭譎。

從小到大，他從未看透過他，像是沒有人愿意真正了解過自己內心的隱秘。

他極涼極涼的冷笑了下，握住酒杯一飲而盡。

白夜人靜靜地看著他飲酒時微微滾動的喉結，他輕輕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極淡的微笑，但轉眼又是與平時一樣從容似笑非笑的模樣。

“哥哥，我曾經偷聽過你們說話。”

少年松開搭在酒杯上的手指，酒杯立即被狂風裹挾著以一個拋物線的軌道墜入他們腳下的深淵，他默默的看著酒杯墜落，連著眼底似乎一些東西也在被激蕩的龍卷一同帶離。

白夜人的視線卻沒有落在墜落的酒杯，他的視線死死的看著眼前的少年緩緩扯著的嘴角，語氣帶著一絲的輕挑，“哦？那么你說說，你聽到我和誰說話了？”

“何必明知故問呢，”少年抬起頭，是一張和中原哲也一模一樣的臉，但這張臉上的表情卻不帶著困惑與稚嫩，那個表情似乎有那么點點與他相像，不愧是與他同族之人，白夜人緩緩的勾唇微笑。

但與他沒有一絲相同的是那一雙緩緩燃燒著的瞳孔，白夜人的瞳孔里帶著哂笑與平靜，但少年是眼底確是如同在燃燒生命般的火焰，火焰之中是他從出生開始就厭惡的神色——對一切都置之事外的絕對專注與勇氣。

他的聲音是無盡的壓抑，一字一句的說道：“明，知，故，問？”

“眾神以天下為棋局，他們的自大與冷漠犯了不可磨滅的錯誤，若不是他們對世間一切冷眼相待，若不是他們非要對四不像一族趕盡殺絕，他們的力量怎么會衰落，又怎么會那么多人愿意成為龍族的傀儡，而不愿意為守護這個天地出力。歸根結底，久遠之前的浩劫，神族若不是選擇站在人族的身后，若是他們選擇在龍族與人族之間調節，或許今天的局面就不是如此。”

白夜非深吸一口氣，“是的，我聽到的密謀就是你和他們一起商討要屠戮四不像一族，你們覺得只要天地間存在鬼棋，就會在某一刻讓沉睡過去的怪物卷土重來，殊不知，這鬼棋不是那善良的種族。”

“你們所懼怕的，從來不是那深淵之下的怪物，而是你們內心的恐懼，神族為了獲取自己更多的成員，而想到用龍血來促進人族的進化，卻沒想到，造就的卻是不人不鬼的怪物。你們懼怕的，一直就是你們心中的鬼！”

“那個變數不是四不像，不是任何人，是你們內心的恐懼。”

“你越是害怕什么，什么就越會降臨。”

少年的白衣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第一次眉峰一挑，神色嚴厲起來，喝問道：“哥哥，我說的是與不是？”

“是與不是，你都已經說了。”白夜人的臉色未變，他長長的指甲劃過自己的雪白的長發，默然片刻，殷紅的唇勾起，“我不僅是月下獸一族的族長，還是神族的一員。”

他的視線從自己的雪白的發尖轉移到白夜非年輕的臉龐上，鮮紅的唇微微一挑，聲音帶著金屬般的脆硬，“你也是。”

少年清秀英俊的臉龐上流露出微微呆滯的表情，轉眼他就笑了，指腹輕輕摩挲著腰間的古樸如雪的長劍，低聲回應，“是，我也是。”

白夜人沉沉的注視著他，一只手負在背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指甲一寸寸的伸長，“但依舊選擇背叛我們，背叛扶植你諸神，背叛白虎一族。”

寒光在云層里一閃而過，一聲尖銳的摩擦聲撕裂狂風的吹拂。

一柄雪白的長劍死死抵住尖厲的長爪，兩雙同樣金黃的瞳孔都死死的盯住對方，無形的兵戈在虛空的戰場交鋒，如此靜默，又如此可怕。

“這不是背叛，”白夜非頂著中原哲也略顯稚嫩的臉頰，用著自己的本音低低的訴說，“這不是背叛，這是我的神勇！”

“我能直面不忍直視的過去，但你不行，所以你永遠贏不了我！”

嘹亮的虎嘯在云海里響徹，一聲同樣的聲音也在某一處間接著響起。

雷霆乍驚，滾滾的如同炸裂的聲音如同在咆哮，那樣的聲音仿佛是鬼怪與惡靈在尖厲的怒吼。

雪白的獸尖厲的牙咬住雪白獸的肩胛，他們的爪子落在一處，他們的牙如同金屬在劇烈的摩擦。

他們的速度太快，他們的吼聲太烈，逐漸分不清是誰的人影，是誰的聲音。

幾乎是兩個浴血而戰的怪物，不知疲倦，只知道不死不休。

“你知道嗎？”一聲低沉帶著蠱惑的聲音響起，里面夾雜著微微的喘息。

“你知道為什么我一直愿意在你身后，而不是對你取而代之嗎？”鮮血流過威武雪白的獸的鮮紅的嘴唇，把那紅唇染得更加的鮮紅。

另一只雪白之獸劇烈的喘息，它的身軀比前者比列更加的勻稱，全身覆蓋著一層細密鱗片的皮毛，他的傷比前者輕上許多，但他的喘息聲卻是更加的劇烈。

“因為沒有人看得見你的隱秘，同樣的，也沒有人看得見我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