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慶余上衣兜里別支鋼筆在校門口徘徊兩圈了，一個人突然不好意思進去了呢。
學校門口的展示欄前圍著幾個人，上面貼著填志愿需要去的班級以及負責指導的各位老師。他在保安的探究注視下又湊過去，裝模作樣的看起來。
唉！一個班那么多同學，這會兒怎么一個都沒碰著？
早知道昨天給王躍打個電話約一起了，獨自行動他莫名其妙的緊張。
幾個人看罷結伴說笑著進去了，又剩他一個。
“同學？同學？”
他轉身，是保安大叔，終于忍不住對他下手了。
“您叫我？”一臉老實的指指自己。
“對，你來一下。”保安招招手。
韓慶余低著頭走過去，“您有事？”
“我看你像是在等人，不如坐在這兒等。”
韓慶余微微一愣，忙道了謝。保安的這一舉動讓他好一陣感激，簡直是雪中送炭。
“你是高三的學生吧？”
“是，今天來填志愿的。”韓慶余坐在板凳上雙手交握著。
“真好，馬上要上大學了。我當年學習差，逢上恢復高考，也動了幾次念頭，但沒考上，又有一家老小要養活便不了了之了。”保安語氣甚是遺憾。
韓慶余逐漸放松下來，聽這保安說話有幾分文氣，便隨意問道：“當年您那會兒也是估分再選學校嗎？
“那可不是，那時候是按分擇優錄取。想上好的學校好的專業，只管把分搞好，坐在家里等錄取通知書送上門。自行車鈴一響，都要跑出門去看看是不是郵差來了呢。呵呵，時代變化可真快啊，幾十年過去大變樣了。”
“社會在往前走，在發展嘛。”
“是啊，你這是……填過了？”保安抹一下眼角問道。
韓慶余靦腆一笑，“沒呢。”
“心里不確定？分估了嗎？”
“估了，怕估得不準。”
“誒？對著答案估的差不離，我在學校四五年了，年年送走多少高三學生？估分，估分，就是差不離。”保安搖頭晃腦，一副十分了解情況的樣子，“實在不行，你就進去跟指導老師談啊，他們經驗豐富著呢。”
“跟老師談？”
“是啊，為什么叫指導？不就是拿捏分寸給建議的嗎？”保安回頭看一眼小屋里的鐘表，“九點不到半，人還不多，你快進去，趁現在人少讓老師給你好好分折分析。”
“現在？”
“是啊，快去！快去！”保安催著他起身，“東邊一樓靠右的四個教室啊。”
韓慶余被他催得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向教室走去。恰逢課間休息，校園里一下子熱鬧許多。他抬頭看看過往的青澀臉龐，傷感不言而喻。
四個教室他挨個瞅了一眼，每個屋里兩名指導老師，進門處擺著一長排桌子，后面零散放著幾張，上面各有一只筆，想是供人填寫的地方。
他穩了穩心神，進了最右邊的教室。
“老師好。”
“韓慶余？”
被叫出名字讓韓慶余愣了一愣，他認得面前說話的老師，是隔壁班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姓張。但他并沒有跟自己班上過課，能認識自己，倒讓韓慶余受寵若驚了。
“是我，張老師。咱們……這……志愿怎么填？”
張老師和和氣氣道：“不急，你先說說估分情況吧。你們李老師可不少夸你呢，時常對著你的作文拍桌稱贊。”
哦，是了，李老師和張老師是兩口子，認識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老師，我分估得不是很高，怕作文和閱讀理解偏差太大，都用了平常最低分，總分估得是五百一十分。”
張老師點點頭，他的成績向來比較穩，真實成績應該只多不少。“那有哪些想上的學校，想選的專業？”
“我想選計算機專業，家里人原本想讓我選師范。”韓慶余回答得一板一眼，他希望能從老師這兒得到中肯的建議。
“了解，這樣，”張老師拿著一份志愿填報表和一份填報模擬表起身，“走，咱們到那邊去，我跟你好好分析一下。”
“哦，好。”韓慶余跟著過去，兩人圍在角落的桌子旁低聲交談著。
走廊里的學生多起來，嬉笑打鬧聲不絕于耳。但真正來詢問老師意見的寥寥無幾，都是領兩張表被告知怎么填寫之后就出去了。
有主見并非壞事，是成長必經之路。
張老師回到座位上，問旁邊的同事，“外邊這么多同學怎么都不進來呢？”
“都領過表了。”
嘶……，還真是當機立斷，現在的孩子都能做自己的主了。張老師微微搖頭，整理著桌上扒亂的填報表。
“張老師，那位韓同學選什么學校啊？”同事往后瞥一眼，好奇的問道。
“誰知道呢？這種事情家長、老師、學生都各有立場，就看學生想站在哪個立場上了。”他說完起身到教室門口喊道：“不確定怎么填的，一定要問老師啊，涂改做廢的，不要亂寫！”
走廊上鬧哄哄的，沒有幾個人回應。
他靠著門框嘆口氣，這學生一離了教室就跟失了束縛一樣，寧愿站在外面墊在墻上寫也不想再進到教室里邊。
迎來送往，周而復始，可這傷感從來沒有缺席過。
“老師，我寫好了。”韓慶余遞過自己的填報表。
“行，在家等著收錄取通知書吧。”張老師拍拍韓慶余的肩膀，“對了，能找到相關書籍就提前了解一下，畢竟是一個新興專業。”
“知道了，謝謝您，再見。”韓慶余微微鞠了一躬，轉身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挺直了腰桿，覺得肩上似有千斤重擔。
陽光似乎也沒那么炙熱，他揚著嘴角跟保安大叔道了再見，大步走出了學校。
時間還早，想起學校南邊緊鄰的一條母親河，聽說河邊建了一個超級大的公園，他還沒逛過公園呢。轉身拐進一條狹窄的小巷里，準備抄個近路。
小巷里有些泥濘，住戶習慣性的把污水潑到這里。韓慶余一直聽說小巷里臟，但沒想到越往里走下腳的地方越少，可惜了他干凈的球鞋。
好在狹窄不長，他很快走到寬敞的地方，捂緊了鼻子，這都什么地方啊？
路東邊是個天然垃圾山，嚶嚶嗡嗡一言難盡。西邊是個荒棄的墳場，草木深深之中偏被走出一條溜光明亮的小道來，彎彎曲曲直通往不知名處。
韓慶余捏著鼻子瞟了兩眼小路，之前聽人說這里是高中壞孩子打架的首選之地。嘖嘖，血氣方剛真是虎狼怪力亂神都不怕。
把自己憋了個夠嗆，他跳起來拽下一片油桐葉子，也不管油糊不糊得慌、毛刺不刺，摁在鼻孔處，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