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韓國富低聲叫一聲兒子，他還從未見過兒子臉色如此嚴肅。
韓慶余只顧著自責和難過，根本沒聽到韓國富說了什么。他微垂著頭，手緊緊抓住父親的手腕，機械地一步一步走著。路過街坊四鄰的招呼，他想努力擠出笑來回應一聲，但胸中翻涌的情緒控制了面部肌肉，扯了扯嘴角，又低下頭去。
韓林氏一一回應著鄰里的問詢，她想著用玩笑來解釋一下，希望此事轉眼即逝?？僧斨币曋麄冋鎿搓P切的眼神之后，她的眼睛酸澀，只得用“沒事，瞎鬧”一類的來搪塞。
“慶余，是爹錯了，我太沖動了，你別生我的氣了?！表n國富被兒子拉著進到院里，低聲下氣的認起錯來。
韓林氏也隨聲附和道：“慶余，你爹這個脾氣……，他也是聽不得別人說三道四，你……”她停住，兒子的肩膀在劇烈抖動，低低的抽泣聲響起。
韓國富手足無措的看向妻子，“我……”
韓慶余嘩啦一聲推開門，鉆進自己的房間，趴到床上用被子狠狠地蒙住了頭。
“他媽，我知道錯了……”韓國富如孩童一般，眼里有淡淡的難過和不解。他不知道事態變得如此嚴重，兒子竟然哭了……
韓林氏嘆口氣，扶著他進了灶房，“讓慶余靜一靜吧，你沒有受傷吧？”
韓國富伸出被蹭破皮的左手，“磚太硬了，上面還有一個疙瘩?！?/p>
“這沒事。你還記得今個兒因為啥鬧起來的嗎？”韓林氏摩挲一下他的手掌，“以后可不能這樣跟人起沖突了，那是張二寶，以后你還咋找人下棋?。俊?/p>
“是他說，慶余是個瘋子，好好的工作不干，偏要瞎胡鬧，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這話我忍不了，我兒子干什么跟他有什么關系？他就是嫉妒慶余考上了大學……”
“行了，我知道了，以后別提了。明天咱倆去跟老張賠不是，今天把老張媳婦也嚇得不輕哩。”韓林氏重新把火架上，“想吃啥飯？晌午了。”
“慶余……”
“先不管他，等他消解開就好了?！表n林氏挪開火盆，起身去張羅午飯。
……
韓慶余沉默的坐著，嘴里還殘留著晚飯的大蒜味。電視上在播諜戰劇，父親看得津津有味，仿佛白天發生的不愉快根本不存在。
他心里有些羨慕，腦海中有一塊橡皮擦也挺好的，過目即忘，開不開心都是過眼云煙。
“爹，我去睡了?！?/p>
“這么早？”韓國富臉上因劇情引起的笑容還未完全褪去，就那么直直撞入兒子的眼底。他僵了僵，道：“好，我再看一會兒。”
韓慶余心有不忍，他忘記就忘記吧，何故再引起不適。擠出個自認為好看的笑，“嗯，少看一會兒，坐這兒久了冷?！?/p>
“哎?！?/p>
韓慶余關起自己的房門，手機上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劉清芳的。他怕自己一聽到她的聲音會崩潰，而且他很討厭自己的脆弱，與父母的堅韌相比簡直不堪一擊。他感到羞愧，感到自卑，怕她一旦認清現在的自己會轉身離去。
這般脆弱膽怯的自己，自己都不喜歡啊。
“嗡嗡……”手機又響起，芳芳兩個字在屏幕上來回滾動。
韓慶余搓搓臉，把手機扔到一邊，隨手拿起本書，坐進被窩。
手機震動了足有一分鐘才停下，他的書一頁都沒翻動。
“叮咚”
他瞥一眼，她發來了QQ消息：不想接電話，我們打字聊聊，我聽說今天的事了。
我聽說今天的事了
聽說今天的事了……
韓慶余腦中嗡鳴過后，開始鄙視自己的矯情。一個大老爺們兒扭扭捏捏，相比她的體貼和大氣，他簡直弱爆了。
“真巧啊，你是不是開了遙控監視器？”摁了發送鍵，他不能不就坡下驢啊。
劉清芳很快發送了一個傲嬌的表情，緊跟著又發了一句：“不是，我今天往家里打電話問我弟的情況，正跟我媽說著話呢，我爹從外邊回來說你爹跟人干起架來了，兇著呢，都拎磚頭了。不過最后竟然是你出了風頭，揍人爽不？”
韓慶余被她這一問逗笑了，感激她的體貼，“可爽，從小到大第二次拿拳頭揍人。你都聽說了？”
“你管別人說啥呢，人家的嘴咱又不能全給捂上。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行了。我那時候不也是他們嘴里的壞女人，你不還是一如既往的跟我玩？”
韓慶余發送過去一個調皮的表情，“我那是另有所圖好吧？”
“哼！還另有所圖？當我那么傻嗎？是我欲擒故縱，在等你入套呢?！?/p>
韓慶余笑出聲，“好，你厲害，甘愿臣服在你的石榴裙下。”
劉清芳發過去幾個大笑的表情，“真的，別太在意別人說什么。萬事開頭雖難，但如果不開始連難都無法體會。我相信你。”
韓慶余把手機抱在懷里，眉飛色舞，他真的很感激能遇到這么善解人意的女子，是能相扶一生的人啊。
“好，晚安?！?/p>
把書本扔在一邊，關掉燈，喜滋滋的抱著枕頭睡了。
這廂的韓國富夫婦坐在床頭，韓國富剔著牙問織手套的妻子，“你又織啥呢？誰還戴??？超市里五塊十塊一雙的，軟和又保暖，別費這功夫了。”
韓林氏掀他一眼，“你腳上穿的可是超市買的棉襪子，別叨叨凍腳啊?！?/p>
“那是……我鞋子太薄了，跟襪子沒關系。”
韓林氏不再搭理他，腦袋不清醒，犟嘴倒是沒變。
“孩他媽，今天……我是不是出去給人吵架了？”韓國富皺眉，一臉疑惑。
“沒有。”韓林氏想都沒想，他忘了就忘了。
“我印象中咋好像跟人吵了呢？”韓國富撓撓鼻子，“我今兒出門上哪兒了？”
韓林氏微微思忖：反正他明早起來也不記得?！吧蠌埗毤伊?，下象棋嘛，你倆老一套唄?！?/p>
“哦。他媽，你說我這么連累孩子好么？我有時候在想要是沒這病就好了。唉！”韓國富重重的嘆口氣，“現在兒子娶媳婦更難了……”
“你瞎嘟囔什么呢？趕緊睡覺，明天一早還有事兒呢。你兒媳婦的事還是讓你兒子操心去吧。”
“有人了？”韓國富一臉好奇，眼里冒著亮光。
韓林氏笑啐他一口，“都說了不用你操心，關燈！”
啪，屋里一片黑暗。
韓林氏翻身臉朝向里邊，關于兒媳婦的事她都說給他不知多少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