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Jay剛出咖啡館的大門就碰到了艾弗森,他是我兩年前在酒吧認識的酒友,我們經常一起喝酒,像哥們一樣。杰弗森裹著黑色的外套,手上拿著一杯咖啡。
“好久不見hua,假期怎么樣?”
“不錯。你呢?紐約的冬天很冷吧?”
“你說的沒錯,很冷,我快成雕像了。”杰弗森搞怪的翻了個白眼。
我們擁抱了一下,他望向了Jay,問我:“你的男朋友?”
“是的。”
“你好,我是杰弗森。”
“你好,Jay。”
艾弗森笑說,“難怪他們說你不常來Pub了,原來是這樣。”
“抱歉,我忘記向你們介紹Jay了。”
“沒關系,改天一起喝酒啊。”
“當然。”我說。
寒暄后,杰弗森往學校走去,我跟Jay往附近的烤肉店走去。
“你以前經常去酒吧嗎?”
“恩。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沒功課的時候會孤單,就會去Pub喝幾杯。”我說,“你信嗎?剛才那個男生,杰弗森,我知道他學的是金融,知道他家住在紐約的上東區,知道他家有五個孩子,不過我一直都沒有他的聯系方式。我們全靠偶遇。”
“你這么說,我會懷疑你喜歡他。”Jay吃醋的講。
我拍了他一下,“你想什么呢?”
“Hua,還記得我們在酒吧見面時的那個吻嗎?”
“當然。”
Jay拉開大門,我進去,他隨后。店在二樓,需要上樓梯,一樓放著一些精心制作好的烤肉圖片,墻壁是彩色的。我的一只腳剛邁上一個階梯,他突然按住我,我的身體往后一傾,靠到了墻上。
“干什么?”
他沒回答我,幽幽的望了我一眼后立刻吻了我,但就一下。
我慌張的望了一下四周,幸好沒有人,隨后又罵了他聲:“神經病!”
我嘴上罵了他一聲,心里卻異常的興奮。
我們上樓,侍者招待我們,點餐時,我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你先點吧,我去趟洗手間。”我說,然后把菜單遞給他。
“喂。”
“藝華,吃飯了嗎?”
“準備吃了。”
“暑假回來嗎?爸爸七月七號五十歲生日,到時候回來吧,你看你春節都沒回來。”
“七月七號我應該還在上學。”
“那就請假,就吃個飯而已。”
“為了吃這頓飯讓我坐那么久的飛機回去?”我嘲諷般的說,“你難道真的不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嗎?”
我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說出了這句傷她尊嚴的話。
“你......你怎么能這樣說你爸爸!”
“你知道的。那還有什么好說的,那些女人巴不得幫他過生日!我又不喜歡他,為什么要慶祝他的生辰?”
“藝華!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母親在電話里氣憤的對我說,“他生意做的那么大,出門總得帶個體面的女伴,媽媽年紀大了不適合跟他一起東奔西走。”
她還在試圖跟我解釋。
“你不要跟我解釋了,我有眼睛,我看得見,你沒看到的不代表我沒看到過!”
“你...你看到了什么?”
我不想傷害她,克制自己冷靜下來,說道:“行了,你別說了,我可以回去看你,但是我不會特意回去看他的,沒什么事情我先掛了,我要吃飯了。”
我將電話掛掉,在洗手臺面洗了把臉。
我望著鏡子里的自己,想起小的時候,他們都說我的眼睛像那個男人,有些犀利,好像什么事情都能看透的樣子。而我的嘴巴和鼻子像母親。母親以前是芭蕾舞演員,所以我從小氣質就很好,我很感謝他們賜予了我姣好的氣質與面容。但是,我原諒不了他的欺騙,也無法去接受他們貌合神離的感情。
高一那年夏天,我在書房外聽到了那個男人打電話的聲音,電話里的那個人好像在撒嬌,他就一直哄那個人,可是母親當時明明在房間里休息。
后來我跟蹤他,看見他進了一家國際酒店,出來的時候,懷里還摟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看起來也只比我大三四歲。她化著濃濃的妝,胸前很清涼,白色的超短裙下是一雙纖細的腿。
有一次我故意問她,為什么不跟一些富太太一起出去逛街買包打麻將。她卻說女人要相夫教子,男人既然在外面辛苦賺錢,她就應該主內,照顧好我們。
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為什么過去母親生日的時候,他永遠都是送禮最貴最多的那個,卻不是陪她過生日的那個。我也意識到,為什么母親總是待在家里像個保姆一樣干這干那。
但是我從來沒有被照顧的很好。
因為小我六歲的妹妹出生了。
我知道父親一直想要個男孩兒,但是母親生不出來。
不過他對妹妹很好,也給她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謝藝安。
自從她出生后,他們對我的關心就少了很多。他們喜歡逗她笑,喜歡牽著她的小手帶她在花園里玩,而我,就坐在房間窗前的書桌下寫著老師布置的作業。我會偷偷的拿起小板凳,將半個臉埋在窗簾后,然后羨慕的看著她們牽著妹妹的手,看著他們笑著講話的樣子,聽著他們歡樂的笑聲。
妹妹總會笑的很開心,她沒有牙齒,眼睛很大,像個娃娃一樣很可愛,但是我不喜歡她。
后來有一次我在學校跟男生比賽跑步,我輸了,而且在沖向終點的時候摔倒了,整個人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滾了兩圈,兩個膝蓋都被磕破了。體育老師慌張的帶我去醫護室包扎,還問我疼不疼。
我搖搖頭,非常堅定的告訴他:“老師,我不疼。”
醫生阿姨看見我這么說,笑著夸我是她在學校見到過的最堅強的女孩子。
老師問我家里人的電話是多少,好讓他們來接我。
我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于是他送我回了家。
我到家的時候家里沒有人,我沒有鑰匙,就坐在門口等到了天黑。
后來我看見了楊阿姨先回來的,她是我們家的保姆。楊阿姨見到我坐在家門口高興極了,她說:“藝華呀,我剛才去學校接你,一直沒等到你,可急死我了,幸好你回來了。”楊阿姨大大咧咧的,隨后又打了電話給母親,告訴她我已經回來了。
原來是妹妹發燒了,她們帶她去醫院看了,母親還在醫院陪著妹妹,父親在外地出差。
我不說話,忍著兩邊膝蓋的疼痛扶著墻回了房間。
那個時候我才二年級。
楊阿姨煮了很多白粥,然后裝在保溫盒里帶去了醫院。我一個人坐在偌大又安靜的餐廳里很害怕,總覺得四周隨時會蹦出一個幽靈來將我吃掉,于是我在恐懼中吃完了晚飯,馬上跑回了房間里。
校醫室的醫生跟我說過,讓我不要碰水,于是我洗完臉后就躺在床上睡覺了。
我很乖,他們都這么說。
我一直沒告訴她們我摔倒的事情,母親在妹妹出院后一直在她的房間里照顧她,抱著她在房里走來走去。楊阿姨說母親在哄妹妹睡覺,她說小孩子只有躺在媽媽的懷里才能睡著,而且會睡的很香。她說以前母親也是這么哄我睡覺的。
不過我沒有印象了。
天曉得當我站在房門口看著妹妹的時候心里有多么的羨慕她。
后來我也發燒了。
因為傷口旁邊有些臟,摔倒時沾上的灰塵我一直沒有清洗,于是第二天我想用毛巾擦掉它們,結果就發炎了。
她們這才知道原來我的膝蓋受傷了。
她們也開始照顧我,幫我請了一天的假,讓我在家里休息。餓的時候有粥喝,有面吃,母親也過來陪著我,給我講童話故事,可是我根本不喜歡聽童話故事。我是個沒有童心的人,不然就不會為了跟班上的男生較勁而去比賽五十米短跑......
手機鈴聲又響了,是Jay打過來的。他將我從悲慘的童年回憶里拉了出來。
“你在哪?還沒好嗎?”
“我...我好了。”
“怎么了?很疲倦的樣子。”
“沒什么。”我說,在掛掉電話前,我又說,“我愛你。”
“趕緊回來吧。”
我回了餐桌前,眼眶有些發澀的疼。Jay問我發生了什么,我搖搖頭不肯說。
“你告訴我啊,我是你男朋友,我有權利知道吧?”
“我們吃完再說,好嗎?”
我不想再跟他爭辯。
從剛來餐廳的愉快氣氛到現在如水泥般的凝固,要是以前,我一定會努力調節,但是現在我真的做不到,我好累。
到家后Jay替我脫掉外套,又向我道歉:“對不起,剛才在餐廳的時候,我脾氣有些急了。我只是想關心你。”
“恩,我知道。”
他說,“那你還好嗎?”
“我沒事。只要你陪著我,我就會很快樂的。”
“那你剛才到底接到誰的電話了,讓你情緒那么低落。”
“家里的一點事情,不過沒事啦。”
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