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到了生命在那流逝,像水流的喧囂,那些涌動流出的鮮血在帶走我是不是?隔著不透風(fēng)的門,我聽不到外面的任何聲音,身子慢慢倒下,靠在門邊。我會怎么死,會火化嗎?還會疼嗎?我后悔了,用另一只手拼勁全力的拍門。
沙野推開門進(jìn)來,嚇了一跳,大驚失色的看著我的手腕鮮血淋漓,染紅了身上的衣服褲子,與地磚的水混合在一起,一副未干生動的藝術(shù)作品般妖艷。
他慌張的將我從浴室里抱出來,將我放在沙發(fā)上,沙發(fā)瞬間也沾上了斑斑血跡。我看不清他的樣子,視線模糊,我發(fā)出微弱的聲音,告訴他:“不要救我,讓我死,好嗎?”
頭暈的天旋地轉(zhuǎn),我閉著眼睛等待自己失去意識。耳朵是他翻箱倒柜的聲音,接著他拿出了繃帶替我纏上,然后說:“我馬上帶你去醫(yī)院,不要睡,Hua。”
我想從他的大手里爭奪開,于是拼命晃動受傷的左手,我的手好疼,接著我真的暈過去了。
我被送到了一家私立醫(yī)院里,手上縫了幾針,以后會留丑陋的疤。我醒來時第二天的事情了。
“你什么時候開始,不愛我的?因為前天晚上看見我家太亂了嗎?還是你一直都沒愛過我?”
“我們不合適?!?/p>
“哪里不合適?是我長的配不上你,還是因為你的收入比我高?”
“不光光是因為這些外在的東西……”他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不好說的,既然想跟我分手了,還有什么不好說出口讓我知道的?”
“我們不合適?!彼忠淮螐?qiáng)調(diào),“我希望你樂觀陽光,有自己為之奮斗的事業(yè),但你沒有。為什么你跟在倫敦的時候,差的那么大,我喜歡的,是在倫敦的那個你。”
“那個我已經(jīng)沒了……”
我失望透頂。
他提出送我回家,為他作為男朋友做最后一件事情。上車后,我讓司機(jī)開到另一個地方——Yummy。
“有一件事情,之前我很難開口告訴你,但現(xiàn)在可能是個最合適的時機(jī)?!?/p>
我們站在Yummy的門口,一肚子的話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在嘴巴與喉嚨間等著。
“其實我在這里工作,當(dāng)服務(wù)員,離開家人,我混的很差勁。我每天在這里炒面或者做披薩,本來是想當(dāng)點餐員的,但是我會罵客人,所以就呆在后廚了......你吃過這家店嗎,還不錯?!?/p>
“這個時候你還能開玩笑?!?/p>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將全部的自己都告訴你了,你還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風(fēng)吹的我眼睛有些疼,我看著他,等待他的答案。
“我知道你在這里,我跟蹤過你?!彼f很自然,“那我們分手吧?!?/p>
還是這個答案。
嘈雜的周邊突然安靜了下來,我倔強(qiáng)的說:“我不同意?!?/p>
“那你還想讓我怎么做?說什么?”
“說句祝福我的話。我不同意你說分手,必須我來說?!?/p>
“那…祝你…找到…能夠永遠(yuǎn)擁有的幸福。”他說。
“那我們分手吧?!边@次我來說。
我轉(zhuǎn)身的瞬間眼淚掉落,又迅速擦掉眼睛旁的淚花,并告訴他:“請把那張合影刪掉?!?/p>
那是我們唯一的一張合影,他自然知道是哪張,也答應(yīng)了我。
雙目之下,皆無可擁抱之人。我不喜歡貶低自尊挽留對方,如果他真的愛我,他會回來找我?,F(xiàn)在我的心好疼,我的手也疼,我需要休息。
忘了是怎么回去了,到家后睡衣也沒有換,穿著貼身的白色T恤倒在床上哭了很久。我希望他來找我,我想做王爾德口中為了愛情追來追去的蠢東西。為什么所有男人,得到愛情后總是不珍惜呢?為什么每一次的開頭總是這么美好,而結(jié)尾總是這么的突然。到底愛情是什么?
哭的越久我的身體就越熱,眼睛太疼了,我去洗了毛巾敷在臉上,躺在床上繼續(xù)哭。
迷糊中睡著了,敲門聲震醒了我。
我聽見布魯克斯的叫聲,艱難的起床去了開門。
“怎么了?”我問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都是鼻音。
布魯克斯被我的狼狽樣震驚到了,問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我可以先進(jìn)來嗎?”
“當(dāng)然?!?/p>
布魯克斯進(jìn)門,馬上就跑到了洗手間,我不解跟過去看,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忘記關(guān)洗手池的水龍頭了,水不斷涌下來,地上一片積水,估計是滲到了樓下。
“滲到樓下了嗎?”
“是的。”他插著腰講。
“對不起。”
“看來我得找個師傅修一下了。”
“對不起?!?/p>
“Hua,你還好嗎?你的臉很紅?!?/p>
聽到他的話,我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現(xiàn)在似乎不太好,頭暈頭疼、喉嚨痛。
“你是不是發(fā)燒了?”
“我有點頭疼。”
“家里有沒有藥?”
我搖頭。
“你等會兒,我下樓拿?!?/p>
“不用了,我喝點水就好?!?/p>
“一個人在國外,你該照顧好自己。”
布魯克斯語重心長的說,拍拍我的肩,用擔(dān)憂的眼神看著我,然后去樓下拿藥。
接下來,我發(fā)了整整三天的高燒,一直退不掉,但是我沒有保險,不肯去醫(yī)院看病。我的臉頰發(fā)燙,從紅潤變成蒼白又變成紅潤,喉嚨疼的說不出話來,意識一直薄弱,連上廁所都沒了力氣。
這三天我一直在做噩夢,夢見那兩個孩子來找我,夢見廈門,夢見倫敦。我流著淚,大汗淋漓的從夢中驚醒。醒來時,看見布魯克斯坐在床前守候我,毛巾從我的額頭落了下來,掉在地上,沒什么聲響。
“感覺怎么樣?Hua?!?/p>
我看到了墻上的白鐘,黑色的時針指向“2”,分針指向“6”,最細(xì)最長的秒針還在不停的轉(zhuǎn),再轉(zhuǎn)。
我又哭了。我抱住布魯克斯,長久的積壓和對噩夢的恐懼讓我泣不成聲。
別人在哭的時候總會喊對方的名字,總要叫出一個人的名字,或是家人,或是愛人、朋友,將委屈痛苦的情感寄托出去。
可我沒有,我叫誰都不對,都不符合我的規(guī)律,于是只能大聲的哭叫著。
我的后背很黏,草席也黏,紐約火熱的夏天在我的忽略下如期來臨,將我在過去所隱藏的“疤痕”全都揭露出來,日光下,我猶如一條被扒光的魚。
在人的成長過程中,似乎在不斷偏離,最后形成它本該有的樣子。
我告訴布魯克斯,我恨那些傷害我的人,可是越恨他們,我自己就越難受。
他告訴我,神是愛,是寬容。
我不信基督,不能理解這句話,我也不愿意原諒他們。憑什么我要去原諒那些傷害過我的人?
紐約已經(jīng)天黑了,黑夜是神的傷口。
夜里跟布魯克斯說完我的過去,我還是會感到好孤單,但一想有人分享了我的悲喜,孤獨的重量似乎又減輕了?我總要在這兩種情緒間來來回回?zé)o數(shù)遍。
越來越多次,外面很熱,還是下午,外面的樟樹上總有知了的叫聲。我總會做噩各種奇怪的夢,然后在的床上驚醒,后背的汗黏著內(nèi)衣和衣服,房間里就我一個人,我會突然的流淚哭泣。
一個人就是一座荒島,這好像是博爾赫斯說的。我在紐約一個人孤獨地飄蕩著,在人群中像一個隨時會消失、墜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