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做出選擇的同時,感到身邊的林妙拉住了他的胳膊,向后扯了一下。
那是一個明確的阻止姿勢。
他看向她,抬手握住她按在他胳膊上的手。
她微微皺了下眉。
下一秒,季白笑了下,拉起她的手,帶著她一起向后退了一步,站到了危險區以外。
潘子見到他的動作,絕望地掙扎起來。他胡亂地揮舞著胳膊,要掙脫肖鋒銳,從沙發上逃走。
見他情緒變得激動,站得最近的陳放和李越下意識地幫忙按住了他不斷扭動的上身。
電光火石間,肖鋒銳一壓手腕,將水果刀穩穩地刺進了潘子的咽喉。
血柱噴在李越的臉和肖鋒銳的手上,潘子的身體抖了兩下,靜止了。
肖鋒銳抽出刀。血流順著潘子的前胸流下來,瞬間將他的白T恤染成了紅了。
整場行動,都伴隨著小喬的尖叫。一直到潘子都僵直著身體不動了,她的尖叫也沒有停止。
肖鋒銳擰著眉,對小喬厲喝:“閉嘴!”
但她停不下來。
大志一掌捂在了小喬的嘴上,強行讓她消音。
肖鋒銳勉強感到滿意,他一邊冷酷地吩咐陳放和李越把潘子的尸體也送到酒窖去,一邊好整以暇地回過身,看季白。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壞人永遠讓別人來當,自己永遠也不會臟手。潘子大概是蠢的,竟然以為你會救他!難為認識這么多年了,他還沒看出來,你才是那個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的人!”
季白沒有理會他的諷刺,只是問:“什么潘子,不是吳曉敏嗎?你剛剛,不是因為他是被吳曉敏附了身,才殺的他嗎?”
肖鋒銳被問得一滯,旋即才反應過來似地道:“啊,對!所以我就說吧,不管吳曉敏附身在誰身上,總是會露出馬腳的。看,她剛剛不就露餡了嘛。”
季白:“那么今天是不是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肖鋒銳扯了扯嘴角,“當然,‘吳曉敏’都被我們找到了,自然就結束了。”
大志插口道:“那我們什么時候能夠離開這里?”
肖鋒銳垂下眸子,瞥他一眼,“明天吧。”
大志激動地站起來,“為什么是明天,為什么不是現在?你們不是找到吳曉敏,殺掉她了嘛,那為什么還是明天?”
肖鋒銳冷冷地解釋:“這里沒信號,聯系不上人。藍廷一開始跟司機約定的時間就是明天。明天,自然會有人來接我們。”
大志微微呼出一口氣,勉強被安撫了,他虛脫似地重新坐下來,低喃:“好,明天,明天我要離開這兒。”
肖鋒銳沒再理他,自顧到一旁抽煙。
片刻后,陳放和李越回來,屋內還呆滯的人回過神來,彼此間打了照面后各自避開。
突然之間,屋內的氣氛變得詭異和尷尬起來。
沙發上還留著一灘血漬,屋外的酒窖中也還存著三具尸體,剛剛他們互相指責推諉,彷如仇敵,如今又變得好像如同處一室的陌生人般,互相避開彼此的目光,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但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事件的性質已經改變。
不管是否真有厲鬼藏匿在他們當中伺機索命,他們自己也已經徹底地沉入了深淵。
潘子死了,死在他們自己手里。不論他是否真被附身,也不論他們當時有沒有動手,潘子都死在了他們自己手里。
眾人在古怪的氣氛中過了一天,除了季白一直同林妙在一起,其他人都自己待著,誰也不跟誰說話,誰也不看誰一眼。冰箱里的現成吃食到晚上的時候終于被拿空,卻也沒誰肯去開伙,沒吃上的就干脆不吃,早早地上樓睡覺。
季白和林妙也很早就上樓了。
季白想要先送林妙回房,再自己找房間睡覺,卻在門口被林妙一手拉住,“季白,我有點害怕,晚上陪我好不好?”
季白當然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下,林妙所說的陪再單純不過,怎么也不太可能會再有其他意思。
但一來,身為一名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純潔大學生,季白不是個隨隨便便就跟剛“認識”一天的女生在夜晚共處一室的人;二來,當然是更重要的,季白怕死!
在某一點上,他是十分認同肖鋒銳的:吳曉敏要恨也好,要殺也好,首當其中的應該是那個“季白”才對。
但……那個“季白”根本不在這里,現在在這兒的是他這個季白。
他分明十分無辜單純又弱小,怎么也不該跟“該死”兩個字牽扯在一起。
季白不知道吳曉敏是否真如肖鋒銳所說,化作厲鬼附身在了某個人身上,但他不相信潘子就是吳曉敏的附身。
他覺得,如果吳曉敏真地存在,那她就一定還在活著的人當中。
在肖鋒銳說出他們之中隱藏著吳曉敏的附身時,季白曾以為,他要做的是扮演好“季白”的角色,不被人發現掉包。
可后來的某一刻,他又突然意識到,吳曉敏是要殺光這里所有人的,也許順序其實并不重要,因為或早或晚,所有人都要死在這里。
但如果她意識到,如同她附身在另一個人身上一樣,其實“季白”的身體中也已經換了一個靈魂呢?
她還會堅持一定要這個人的命嗎?
這樣的想法,讓季白有些茫然。他有點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該隱藏好,還是暴露好。
但同林妙這樣一個理應對“季白”十分了解的人在一起,不管他選擇哪條路,看著都像是直奔暴露的方向去的。
呆得越久,被察覺到內核不對的風險就越高。
白天迫于無奈也就罷了,晚上還是能免就免吧。
季白正想找借口開溜,無意間一撇頭,視線掃到李越正躲躲藏藏地站在樓梯口,向這邊觀望。
見到季白轉過臉來,李越立即扭身藏到墻后,避開了季白的視線。
懸浮框突然又跳了出來:
選項一:留下來陪伴林妙。
選項二:堅持離開,留林妙一個人呆著。
好吧……
他倒現在也沒搞懂這個選項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反正選完了,也沒有任何的效果。它就像僅僅只是某種提示,在某個岔路口上,標注上一個以選項表示的“左”、“右”,告訴季白,前面的路是條分岔,還請留神。
季白說:“好,我今晚陪著你。”
林妙露出感激的神色,她將季白讓進房內,關上門,回身問道:“要不要我幫你去你房間取換洗的衣服?”
季白擺手,隨意地把自己攤到沙發上,擺了個不甚規范的大字型,“不用了,我不洗澡。浴室有牙刷嗎?”
林妙坐到他對面的床沿,認真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回答他:“有。我自己帶了牙刷,浴室里一次性的那個沒有拆封。”
季白點點頭,“那就行了。我待會兒刷個牙就睡了,澡就不洗了。”頓了頓,他又補充,“你也別洗了,早點睡吧。”
林妙看了他一會兒,笑起來,“行吶!你不嫌我臭就行。”
“啊?”季白腦袋往前湊了湊,“沒臭吧,一天不洗怎么會臭?沒事,反正我鼻子不好使,聞不出來的。”
林妙收了笑:“……那行。”
兩個人靜靜地呆了會兒,林妙問季白,“你說,我們明天真地能夠離開這里嗎?”
季白垂著眼,這時候,他似乎是應該安慰一下林妙,告訴她一定可以的。
但事實上,他心里也十分沒底。
他甚至比林妙還要茫然。
至少,林妙不必疑惑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一直到現在,季白也不能夠肯定,現在究竟是幻是真。
更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樣才能離開這里。
他是真地突然穿越,變成了另一個季白?還是只要達成某個結局,就能“通關”離開這里?
如果是前者,那他是怎么來的?還回得去嗎?
如果是后者,通關的要求又是什么?是找到吳曉敏,還是從她的手上活下去?
他通通都不清楚。
他唯一確定的是,如果吳曉敏真地存在,那她總是會現身的。剩下的人會越來越少,范圍也就會越縮越窄。
林妙探過身來,拉住季白的一只手,捧住,“季白,無論如何,哪怕是我最后出事,你也一定要好好的。我是不想你受傷的,你明白嗎?”
季白定定地看了林妙一會兒,反握住她,鄭重地回道:“我也是。”
林妙抿唇笑了下,放開他,站起身,“我們晚上要怎么睡?好像只有一床被呢,要不要我再去找一床?”
季白:“不用,我睡沙發。”
林妙驚愕,“這是單人沙發……”
季白站起身,去衛生間刷牙,“沒事,一樣睡,包夜的時候習慣了。”
林妙跟著他,“包什么夜……”
季白:“網吧。”走到衛生間門口,他嚴肅地站定,“女士,我要洗漱了,請不要再跟。”
林妙:“你不是不洗澡?”
“是的,但我要上廁所。”說完,季白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
季白上完廁所又洗漱完出來時,林妙正開著電視不斷換臺。
季白招呼她,“快點洗漱,早點睡吧。”
“好。”林妙聽話地關了電視,進到衛生間內。
季白回到沙發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
他本以為,這會是一個無眠之夜。
但沒有想到,他竟意外睡得香甜,甚至連林妙是什么時候從衛生間出來的,都不清楚。
再睜眼時,天光已經大亮。
林妙仍在床上睡著。
走廊上有一點點動靜傳來。季白沒有叫醒林妙,自己走到房門,打開。
大志站在不遠處,回頭看見他,沉著臉說:“陳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