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道之想到那個與此刻天氣完全相似的夜晚，把自己重新拉入絕望之中的雨夜。
咚！
小男孩被摔倒在地，干凈的衣服上沾滿灰塵，愣愣的注視著衣服上的塵埃，淚水成珠而下。
“靠，原來是個愛哭鬼?！彼と说哪泻⒄Z氣里有一絲慌亂，“走走走，沒意思?！?/p>
一群人跟著孩子王離開小男孩，尋找新的快樂去了。
站在家門口，小男孩轉身離去，跑到樓下一個水龍頭，打開水，一點點仔細的擦拭掉污漬，等新外套濕漉漉后方重新回到家中。
“媽，我回來了?！?/p>
躺在客廳沙發上靜靜觀看電視的婦人笑吟吟道：“飛白，回來啦?！?/p>
小男孩沒有去看母親蒼白的面色，邁著小碎步跑進自己的房間，鄭重其事的掛好檸檬色的外套，看著袖角上污灰的痕跡，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下來，擦拭眼角，就著淚水抹掉那點灰跡。
揉了揉臉，小男孩又跑進廁所洗了把臉，才走到沙發上。
婦人瞅了眼小男孩單薄的內衣，把他抱入懷里，輕聲道：“不喜歡媽媽買的衣服嗎？”
母親干枯的手有些毛糙，小男孩強忍著不適，說道：“喜歡，剛玩了有點熱?！?/p>
婦人沒再說什么，緊緊抱住兒子，眼睛霧蒙蒙的看著電視。
半個小時后，身穿西裝的男人回來：“劉芳，今天感覺怎么樣？”
“吃了止痛藥，好些了?！眿D人勉強笑了笑。
男人瞄了眼其光禿禿帶著紗帽的頭頂，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前天飛白生日我沒回來，等會我帶他出去吃飯補上，張姨馬上到，她會給你把飯煮好?！?/p>
“今晚上就不用等我們兩了?！?/p>
婦人張了張嘴，沒有出聲，放開兒子：“去跟你爸爸去吃好吃的吧?！?/p>
……
西餐廳，男人旁邊坐著個穿著吊背裙，涂著淡妝，韻味十足的少婦，小男孩身邊坐著個不停盯著他看，逗弄他的女孩。
男人介紹道：“飛白，這是你辛阿姨和你倩姐姐。”
小男孩呆呆盯著方桌上燈光的投射，迷人眼眸，恍若未聽見男人的話語。
男人皺眉正要呵斥兩句，少婦輕吐檀口，及時打趣道：
“要不把我家倩倩當作飛白的童養媳吧，反正她這么喜歡弟弟。”
小插曲過后，三人喜樂融融的吃完這頓飯，把女孩送回學校，找了家酒店住下。
“不要，你兒子還在旁邊呢。”
“放心，一個小孩懂什么，更何況他還睡著?！?/p>
房間里的床上，陳飛白睜大眼睛望著黑暗，淚濕枕巾，牙齒死死咬著枕角，不發出一絲聲音，狹小的余光里他仿如看到垂臥病床的母親。
葬禮結束，陳飛白隨著父親離開杭城，在殷城組成新的家庭
不知誰說的，人這一生將會死三次，斷氣時生理上的死亡，葬禮上社會性死亡，當最后一個記得她的人死去，她就真正的死亡了。
“陳高功？”趴在床上，露出白皙大長腿的義姐翻閱著家譜。
“陳飛白，想不到你家祖上還出了幾個仙人?！?/p>
陳飛白詫異的瞟了其一眼，佯裝不在意，卻放在了心上，等義姐離開房間，翻開起來，努力翻譯完古話，眼睛亮的像兩顆星星。
那天過后，陳飛白書柜最里面，各類道經的數量與日俱增。
七到十歲的兒童接受一定的知識后，初步構建世界觀，他們從道德他律向道德自律時期邁進，當父母的權威崩塌，他們汲取的新知識將組成嶄新的道德準則與認知結構。
而當陳飛白逐漸向經書洗腦，呆板的宗教人士邁進，興許等到歲數年長些，就會私跑到名山勝地，祈求成為小道士。
一個變數出現，寄托改變。
“喂，吃顆糖吧。”眼睛像月亮般笑著的女同桌遞給陳飛白一塊橘色糖果，窗外的斜陽也頗為配合的灑在她臉上。
陳飛白怔住，直到女孩小手伸到他臉前，陳飛白才不知所措接過，揭開糖衣，仿佛有根羽毛來回拂動他的心，渾身酥酥麻麻。
橘子味。
真甜。
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他們都很有緣分的在一個班，或者是某人一直在追隨著某人的腳步。
“老師，我想跳到二十一班?！?/p>
“你實驗班跑到平行班干嘛？”
“老師，我想和秦柳同桌?！?/p>
“陳飛白，我說你怎么想降到我班上，你無法無天啊，高中決定一輩子的階段，你談什么戀愛！”
“不談戀愛，高中保證不談，我只是想和她同桌?！?/p>
死磨硬泡后，威脅叫家長無果后，老師勉強同意試試，成績稍有下降，立馬換桌。
有了她，每天都是淡淡的橘子味。
高考完那天，他等著她出校門。
“秦柳，可以，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什么？”秦柳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仿若在說我把你當朋友，你卻想和我談戀愛。
見其模樣，陳飛白悔意如潮水般涌上心頭，正想直言說錯了，就聽身前的女孩說出意想不到的話。
“我以為你是想等法定結婚年齡后，直接求婚呢?！?/p>
當晚，黃浦灘，二壘達成。
也是橘子味。
真好，他心里想到。
……
“呼，呼，飛白，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了？”
陳飛白開始還未察覺不當，依舊欣喜的提著書包，打著雨傘：“想我家寶貝了唄?！?/p>
對面聲音如蚊子般輕嗯了一聲。
“柳兒，你怎么了？”
手機里的聲音突然喘氣道：“沒什么，我在跑步，突然接到你的電話，岔氣了?！?/p>
晴天霹靂打在身上，陳飛白腦海一下空了，聽不見任何聲音，雨珠落地，如子彈般打中他的心臟。
語調不含半分情感，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在哪跑步？”
“真奇怪，呼——當然是我們經常逛的公園啊……”一聲女人的悶哼結束兩人之間的通話。
陳飛白沒聽見后半句，實際上公園兩個字一出，他就放下電話，果決掛斷。
雨傘不知被狂風刮到哪去，九樓的燈光很是刺眼，仿若再嘲笑房子下孤單淋雨的男人。
雨夜，冷雨無情的拍到在他臉上，流到嘴里。
淡淡的咸味，真好。
街道的霓虹，路燈的昏黃，白熾的屋光，電力帶來的無暗之夜，依舊讓陳飛白覺得無比黑暗。
昏暗的光亮下，他仿如看到一個縮在被窩里的小男孩望著他，望著那個被最親近人背叛，除了她血脈傳承的兒子，世上再無一人記得的女人。
床上的病人，夜里的行者，跨越十四年歲月，重疊在一起。
陳飛白打了個車，直接回到杭城，回到那個陳舊的房子。
打開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陳飛白露出笑容。
“媽，我回來了?！?/p>
翌日，取出所有錢，留下一切身份證明，他從親友視線里消失。
世上再無軟弱無能的陳飛白，只剩一心求道的陳道之。
如果情是短暫的，只有當擁有情的人活著，情才會一直存下去。
他不想死，他要長生，他若活著，那個女人也將未曾死去。
走訪名山，求道道庭，有仙人傳說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
葉新的煙才抽到一小半，陳道之睜開雙眼，開心的笑了，鄭重其事的撥開一直藏在小黑包里的橘子糖，吃了下去。
苦澀的，過期都快半年了，陳道之艱難吞進胃里
我家族一門四世仙，今生，我當為第五世。
“我加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