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廠。

又是發工資的一天，大部分的員工都很快樂。

除了吳修勤。

車間里，他拆開樸素的牛皮紙信封，將里面的錢拿出來，翻來覆去地數了好幾次，發現跟之前的比較起來，少了很多。

工資又被扣了！

吳修勤很是氣憤地找到負責發工資的何主管，質問起來：“何主管，我這個月的工資怎么又被扣了？我又沒遲到，也沒有早退，更沒有燒壞任何一窯?！?/p>

面對怒氣沖沖的吳修勤，何主管卻是面不改色，輕哼著想要撇開關系：“又不是我扣的，你找我干什么？”

“那是誰扣的？”吳修勤微微一怔。

這何主管雖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這次倒是也不隱瞞，直接說出了幕后黑手的身份：“是張主任?！?/p>

“張主任？”吳修勤微微皺眉。

張主任名叫張漢盛，是吳修勤的頂頭上司。

“是的，就是張主任。前幾天廢了一窯，張主任說了扣你的績效。你要是覺得不爽的話，那你找他說理去?！焙沃鞴苷f這話時有恃無恐，反正他和張漢盛的關系也不好，樂得有人去找他麻煩。

就在上個月月底，一個平時特別拍張漢盛馬屁的窯工，把一爐瓷器給燒廢了。按照規定，燒廢了一爐子陶瓷，是十分影響績效獎金的。不過，張漢盛卻將這一爐子，算到了吳修勤的頭上，扣的是吳修勤的工資。

陶瓷廠雖然不大，卻是一個小小的江湖，少不了各種爾虞我詐勾心斗角。

“哎……”

吳修勤嘆息一聲。

張漢盛是車間主任，吳修勤是萬萬不敢去找他的麻煩的。畢竟，張漢盛一句話就能將吳修勤開除。

捱到下班，吳修勤回到家中，將信封丟在餐桌上，整個人悶悶不樂起來：“張經理又讓我背黑鍋，別人燒壞的爐子，扣我的錢。”

“又扣你的錢？這也太不像話了，本來工資就低，還要扣錢，他還有人性嗎？”王秀娟也是憤憤不平，可惜罵得再難聽，也奈何不了對方一根毫毛。

她將手里的飯菜放到桌子上，將手上的油漬擦在圍裙上，然后拿起信封看了看，便將一張十塊的抽出來放到吳修勤的面前：“給，下個月的零花錢。行了行了，你也知道他們是什么德行，今天周末，兒子馬上回家了，你別給我愁眉苦臉的?！?/p>

話音未落，吳錦航已經推開門進來了。

“媽，你說誰愁眉苦臉的？”

吳錦航剛好聽到個結尾，再看吳修勤那臉色，心中便有些聯想。

“是公司出問題了還是叔又來找你了？”

吳修勤干笑一聲，身為一家之主，他不想在兒子面前丟臉，所以打算糊弄過去：“沒有的事，趕緊洗手吃飯。”

吳錦航卻早就知道了一切，撇撇嘴：“爸，你就別瞞著我了，我都聽見了?！?/p>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信封：“是不是工資太低了？”

九十年代，發工資一般都是領現金，有的直接給，體面點的用信封裝著，找會計簽字領錢。銀行卡轉賬這種操作，一般的公司是沒有的。

既然是發工資的日子，又還不開心，那唯一的理由就是工資發太少了唄。

王秀娟嘆了口氣：“哎，你爸的工資，被他們那個張主任扣了一部分。”

吳錦航正愁怎么說服老爸不要出去上班呢，聽了王秀娟這話，頓時暗道天助我也，情不自禁地鼓掌說道：“扣得好啊?！?/p>

吳修勤和王秀娟兩人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吳錦航，不約而同地說道：“你說什么！？”

吳錦航抓了抓后腦勺，想要裝傻：“嘿嘿，沒啥，說快嘴了。不過說真的啊爸，你那班還是別去上了。等我創業成功，你們吃香喝辣享清福就是了?！?/p>

王秀娟笑得瞇起了眼睛：“好孩子，真乖。不說什么吃香的喝辣的，媽媽就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的，那比什么都好。你爸這班不上，他干嘛去？一把年紀的人了?！?/p>

“就是因為一把年紀的人了，才不能去上班。陶瓷廠粉塵多重啊。反正拆遷我們都得了五十萬，雖然十萬拿來給我創業，你們手里不也有四十萬嘛?！?/p>

吳錦航沒敢跟兩老說自己的十萬已經變成了數億資產的事情。畢竟這才過去幾個月的時間，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最主要的是，兩老都是傳統思想，讀書大過天，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十幾歲的兒子不讀書，三天兩頭請假跑去創業，估計直接就家法伺候了。

為了自己嬌嫩的屁屁著想，吳錦航決定還是要穩一手。

“哼，你這小子，知不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難不成我們有這四十萬就不用工作了？”王秀娟不滿地輕哼一聲：“沒有收入，再多的存款也有花完的時候?！?/p>

吳錦航能說啥，只能笑著拍馬屁：“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覺得吧，現在我們既然有四十萬的啟動資金了，不如找個好門店，自己開一個小吃店，你們兩個一起來，也好過讓老爸在工廠里面受氣啊?！?/p>

說起開店，王秀娟有些意動。

畢竟已經開了幾年的小餐館了，雖然成績馬馬虎虎，但是好歹對餐飲這個行業也算是有感情了。

如果再選一個好位置開店的話，生意說不定會好起來。

“孩子他爸，我覺得孩子這個想法不錯。你那工作確實不行。上上個月，你不是就有一個同事查出了塵肺??？你可是我們家的頂梁柱啊?！蓖跣憔暌查_口勸說，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出事。

“呸呸呸，我怎么可能會那么倒霉？”吳修勤心里也是有點后怕，但又不舍得這份工作。

吳錦航卻是一心要勸他辭職：“爸，這不是倒霉不倒霉的問題啊。長期處在那樣的環境里面，得這個病的概率不說百分之九十也有百分之八十。你總不能讓我們賭這百分之一二十吧？再說了，媽開個飯店什么的，你不來幫忙，難不成你忍心看她一個人起早貪黑啊？”

吳修勤被吳錦航和王秀娟兩人聯名勸說，心里面也十分掙扎。一方面，這鐵飯碗，說放棄就放棄那是不可能的，心理上就過不了這一關。另一方面，吳修勤對于王秀娟做餐飲的本事還是有些懷疑，畢竟前車之鑒。萬一這一次又做不成，連工資都拿不上，那一家人喝西北風去？

“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可你們想過沒有？現在開餐飲的，也不是誰家都生意好啊。沒有一點特色，是紅火不了的。”吳修勤自己找了個理由。

吳錦航微微一笑：“誰跟你說我們家的店沒有特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