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營陶瓷廠的廠長劉輝，剛剛上班就接到了郭明亮的電話。

郭明亮代表的可是最近風頭大盛的錦云電器，國營公司近些年日子都不怎么好過，錦云電器這樣的金主爸爸，劉輝那是要恨不得跪下來去舔皮鞋的。

他恭恭敬敬地對著電話陪著笑臉：“郭總，下午好啊，今天怎么這么有空跟我打電話？是不是又要送貨了？”

“送個屁，我問你，你們廠里面是不是有個叫張漢盛的？”郭明亮現在說話那叫一個硬氣。

這小小國營陶瓷廠，竟然得罪了我錦云電器的大老板？那還了得，不罵你顯示不出我的忠誠！

劉輝被罵得有些懵圈，心中雖然很氣，不過還是小心翼翼地回答：“是有這么個人。”

“那好，你把他給我開了。”郭明亮聲調不高，可每一個字，都說得重于千鈞。

劉輝大吃一驚，連忙詢問原因：“為什么啊？”

郭明亮卻是反問：“開除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劉輝好歹也是國營陶瓷廠的廠長，算起來也算是單位上的人，被郭明亮這樣的生意人接連懟了幾句，心中也有些氣憤：“郭總，張漢盛是我廠里面的員工，還是車間主任，你說開就開了，我這國營陶瓷廠的面子上也過不去。不管怎么說，我要求一個理由，不過分吧？”

“那好，三百萬的采購訂單，你覺得這個理由分量夠不夠？劉廠長，開不開除某個員工，是你的自由，而給誰訂單，卻是錦云電器的自由，懂了嗎？”

郭明亮的話，等于是直接要挾起來了。不過三百萬的訂單，確實是讓人沒辦法抗拒。別說什么廠長小舅子了，就是廠長親爹，該開還是得開。

這就是金錢的威力。

雖然心里面很不爽，對郭明亮這樣一個市井商人腹誹不已。但是劉輝也不得不委曲求全，認慫道：“我明白了。”

要是丟了錦云電器的訂單，恐怕工廠下個月就得領救濟糧去。然后上級部門一不滿意，估計直接就解散了。

現在就是這么個行情。

改制大潮如火如荼，沒效益？那好，解散和公私合營，二選一。

“明白了就行，那就等你好消息了。”郭明亮完美完成吳錦航交代的任務，心中還是長舒了一口氣。

“好的。”

掛掉電話，劉輝心里面那個憋屈啊。他劉輝當這個國營陶瓷廠的廠長，那湊合著不大不小也是個官兒。本著當官高人一等的原則，看小老百姓那是不是的俯視一下才符合自己的身份？

結果現在倒好，堂堂一個廠長，被一個外頭私營公司的部門經理給頤氣指使，說開除誰就得開除誰，換了誰也受不了啊。

也就是現在廠子里經濟效益不好，得靠著錦云電器的訂單來續命，要不然，擱在二十年前，要是有人敢這么跟他劉輝說話的，劉輝能直接帶著一群人把郭明亮給丟到牛棚里去。

張漢盛在車間里被吳修勤給狠狠地批判了一頓，心中憋著一股子氣，在辦公室里坐了幾個小時也沒平復下心情來。他憤慨地來到劉輝的辦公室，嚷嚷起來：“姐夫，現在車間里面的那些人，真的是越來越難管了。”

劉輝還剛想去找張漢盛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卻沒想到是這張漢盛還先找上門來了。他又想起了郭明亮那語氣，是完全沒把他這個廠長放在眼里，心中火氣又抑制不住冒出來了：“你又搞了什么鬼？”

張漢盛還不知道自己即將大禍臨頭了，罵罵咧咧地說著：“我那車間里有個人，叫吳修勤你知道吧。那人實在是太過分了！就今天上午，他居然當著全車間所有人的面罵我。說我就仗著你這姐夫，在工廠里面作威作福。你給我評評理，我怎么就作威作福了？管教員工難道有錯嗎？”

“不是我說啊姐夫，就這種人，必須開除，馬上開除。不但要開除，還要通報批評，寫進他的個人檔案，讓他一輩子翻不了身。”

劉輝強忍著暴走的情緒，沉聲說道：“你在車間里面到底做了什么？給我從實招來！”

張漢盛微微一愣，沒想到劉輝居然一改往日唯唯諾諾的形象，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

要知道，這劉輝可是個氣管炎，在家里面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再加上張漢盛是張家唯一男丁，全家都寶貝得不得了，只要張漢盛稍微跟姐姐吹吹風，那這劉輝就能夠被折磨得欲死欲仙。所以實際上，劉輝雖然國營陶瓷廠的廠長，實際上就連他，也必須聽張漢盛的。

“姐夫，你這是干什么？”張漢盛隨口答道：“我能干什么啊？不就是監督監督那些工人，看誰有沒有偷懶嗎？”

“不說是不是？好，不說那你就給我滾蛋，開除就開除。”劉輝怒了，連張漢盛都敢敷衍自己，這日子還怎么過？

雖然怕老婆，可他更怕這三百萬的訂單飛了啊。

被老婆整一頓也就那么一回事兒，要是這三百萬的訂單飛了，那這廠長都當不下去了！

張漢盛還沒回過神來，以為劉輝是答應他的要求了，頓時高興得拍手：“對嘛，就該把這種害群之馬給趕出去，剩下的人才好管理。”

“我說的是你，你被開除了，知道嗎？”劉輝忍無可忍，一拍桌子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張漢盛。

“什么？我？”張漢盛一聽，頓時就驚了，隨后也站起來，怒對道：“姓劉的，你膽子肥了是不是？別以為你當個什么狗屁廠長，就能管得住我。你今天要是開了我，我姐今天晚上都不會讓你回家你信不信？”

“滾滾滾，你特么的給我滾。你要是賴著不走我會直接向上級打報告，到時候通報批評，再進檔案，你丫一輩子都翻不了身！”劉輝怒不可遏，推搡著張漢盛就往外面走。

張漢盛頓時慌了，就連口中的威脅都變得那么綿軟無力：“你不能開除我，你要是開除我，我姐會讓你好看。你要是寫檔案，那我就讓我姐跟你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