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開學季是3月和9月，現在是11月，公立的幼兒園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收新生。李筱然從網上找了無數個電話來打，一個個問，附近周邊的甚至偏遠一點的公立幼兒園都問了一遍，沒有一家收。更要命的，即便按照規定的時間去報名，多數公立幼兒園并沒有那么輕松就可以進去。

大抵上，可以放棄公立幼兒園這一條路，一方面是距離，一方面則是入學的條件限制。她開始給私立幼兒園打電話，更絕望的，私立幼兒園收費都偏貴，而且很多也都收滿了。實在不行了，李筱然就背著姑娘出去大街小巷的問，哪里有幼兒園。

四天時間她走訪了不下十幾所幼兒園，得出的各種回應，讓她瞠目結舌。

“你們1月份來報名，3月份就可以上了。”

“非常抱歉，我們學校的名額已經排到明年三月份了。”

“是的，一個月2800，雙語。”

“現在入園是不可能了，不過你可以給她報個興趣班，我們這邊有很多興趣班，每周上兩節，一個學期1680。”

李筱然背著姑娘騎著共享單車走街串巷，欣蕊困了就在她背上睡著，餓了兩人就停下來買點東西吃。可是，每天出去都沒有收獲，唯一確定的就是孩子這會兒是沒辦法去上幼兒園了。

那怎么辦？帶著她上班嗎？有哪一家公司，哪一位老板會允許自己的員工帶著孩子上班呢？

她每天累得回家抱著女兒倒頭就睡，今天也沒有例外，可是半夜醒了，她開始算一筆賬，每月房租1500，加水電雜費怎么著也得2000，孩子的幼兒園平均每月也要1500，還不能生病，生活費1000左右，合著她每月至少4500的工資才夠這些開銷。再加上跟表哥借的那10000，她什么時候才能還得清？從前這些數字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概念，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理智而冷靜的演算就好，而今卻是無比鮮活的具象，真切的關系著她和孩子的生活。

二線水平的邊緣城市，大學生普遍月薪也就2800-3500，5000以上起碼是個主管及經理。愁思像血液一樣爬上她的大腦，然后又回到心臟，她雖然名校畢業，但畢竟缺乏工作經驗，加上現在還帶著個孩子，她能做什么呢？

走的時候信心滿滿，壯志凌云，可是現在，她感覺到凄涼，一種非常窒息且無能為力的凄涼。生活，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輕而易舉，光有信心和勇氣就可以克服一切問題。

這一刻，她終于體會到，錢，被社會賦予了最高地位，并不是浪得虛名。

披著衣服，她起身去臥室的陽臺看窗外面的城市。跟鄉村的夜非常不一樣，在城中村的時候她只聽到吵鬧雜亂，而在這里，外面的城市很美，不眠的霓虹，使得一座座雄偉的高樓大廈交輝掩映。她們絢爛，卻靜默著，就像暗夜盛開的花朵，在一片深藍色的原野上星星點點，從前他一直好奇為什么城市里看不見星星，現在她似乎找到了答案，城市里星空其實就在地面上。

她深愛鄉野，想念那種原生態的斑斕，卻也熱愛城市，它們是不同的美，前者親切，后者熱烈。她想跟它們都和解，熱愛它們每一個，也渴望被接納。

如果堅持下去，兩個孩子都是她的堅強后盾，可也會是她的沉重枷鎖，她該怎么養活他們？只要越愛這個城市，她就越感到慌張。

是不是應該去租便宜一些的房子？讓孩子上便宜一點的學校？

第二天她帶著一絲絲也許可能讓她沒有那么重壓力的幻想，再次啟航。

城中村，300-800一間，單間到套間，她一連看了好幾家，可是，令人失望她沒有一家滿意，住宿條件真的非常不好，它不是個住宅，更像是一個臨時的睡覺之處，簡陋，臟亂，周邊環境亂哄哄，租房的幾乎都是淘生活，過得非常辛苦的那些人。他們不再講究生活質量，甚至也不關心自己，只是想盡辦法如何活下去。

即便落魄，她也不忍心讓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她不希望她的孩子對生活失去信心和憧憬。

那學校呢，城中村的街邊上有一家幼兒園，聲勢浩大的開著課，她很高興這一天園長親自在，并帶她參觀了校園環境。

800一個月，報名注冊費1200，價格上真的非常令人欣慰，并且隨時可以入園，環境談不上好，但至少還算干凈。

“欣蕊，你想在這里上幼兒園嗎？”

“可以的，媽媽，我喜歡這里。”

欣蕊真的非常乖，也或許是她還沒有看見更好的幼兒園，她臉上寫著滿意。李筱然留了聯系方式，記下了需要準備的資料。

回到家，李筱然臉上不自覺的寫滿了憂愁，這家幼兒園是便宜，也可以立即解決孩子的上學問題，可是，它在馬路邊，安全是個隱患，周圍就是吵鬧的菜市場，學習的質量也令人擔憂，加上環境，學校很小并且有些破舊，沒有干凈漂亮的設備。

“欣蕊，我明天再帶你去看看別的幼兒園好嗎？”

“不，不看了，媽媽，我就要今天看的那個。”

“...媽媽想幫你找一個更好的，更大的，有很多小朋友和玩具的。”

“媽媽，我不想你再跑了，媽媽很累了。”

李筱然看著孩子，眼淚一下子涌出來，她才三歲，她竟然已經會體諒自己的母親。李筱然將她抱進懷里，這應該是不幸中的萬幸！雖然她們的情況不容樂觀，雖然她想做的每一件事都一籌莫展，可是，她有一個非常可愛的孩子。

她突然覺得自己做的所有一切都值得，人活于世，也許真的不需要那么多的理由，僅僅懷揣著愛，就可以讓你很堅強，讓你在逆境中仍然可以淺笑淡然。

現在，孩子是她所有的力量，等把欣蕊哄睡著以后，她開始在各大招聘網站上制作且投放簡歷。電腦上藍色的光把她的臉照得雪亮，她專注的看著每一個工作的條件和待遇，已經不知道自己的手點了多少次“投簡歷”。

一個女生只要放棄感情的羈絆，真的可以變得非常強大，這幾天她沒有一天想到楊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