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從村東頭老賴家的小兒子賴老四的嘴里傳出來的，賴老四是家里的幺子，爹娘捧在手心里面，干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整天干活的時候磨洋工，一下工就跟一群二流子混在一起。據他說，方青山好像出任務去了，然后出了大事，人不行了，消息已經傳到縣里面了，是他的某個有背景的好兄弟說的，說的是有模有樣，反正村里面好多人都是信了的。

按理講，阿秋還不至于被這樣的消息嚇到，可是壞就壞在方青山六個月前突然回家探親了一趟，然后留下一大筆錢，說是讓娘幾個應急用，然后留了個戰友的聯系方式，就急匆匆的走了，這一走就是大半年的沒有一點消息傳回來。之前，都是每個月發平安電報、寄錢回來的。阿秋本來就心里有點著急聯系不到人，乍一聽到方青山出事的消息，一著急就暈厥了過去。

當初結婚的時候，方青山果斷地從老方家分了出去，并且在靠近知青點的位置批了一塊宅基地，起了房子一家人住。房子不大，幾個孩子也還小，住著剛剛好，一間正屋現在阿秋帶著幾個孩子住，一間偏房放雜物，一個小廚房，外加一個小廁所。

至于老方家，除了每個月固定地給老方家一筆錢，兩家人平日里面基本沒什么來往了。主要也是方青山長了個大高個，平日里不茍言笑，說話做事又果斷的很。老方家對方青山沒啥養育之恩，除了方奶奶當年看不下去，把人接了回去，給了他片瓦遮身之處，有一口沒一口的養大了，說到底也沒有對他好多少，畢竟平日里面也有不多村子里面的人家，看不下去也會給一頓飯吃。畢竟心里有鬼，也不敢生事，就害怕方青山翻臉不認人，就仗著方奶奶養了方青山幾年的情分撈點好處，就這樣處著。

誰知道突然傳出來方青山出事的消息，阿秋的原身平日里來往更多的是村子里面的知青和幾戶相熟的人家，除此之外基本都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再加上突然暈了過去，這兩天都是昏昏沉沉的，除了知青點的時不時過來看護一把，還真的沒有什么人上門。老方家的幾個兒媳婦悄悄地過來看了幾次，試探之下，膽子也就大了起來。方老婆子精明的很，也穩得住，但是對兒媳婦的行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家里人口多，嚼頭大，眼看方青山每個月的補貼以后也沒有了，也就想趁著現在的機會撈一把。

病來如山倒，阿秋這一倒下就是大半個月的功夫，家里、孩子都顧不上了。家里的看得上眼的東西都被妯娌順手摸走了，孩子沒有一口吃得，本來就沒有什么油水的年代，更是餓的干巴巴的。除了知青點幾個相好的看不下去，偶爾也會接濟一口吃得給孩子，可是都是下鄉過來的，哪有幾個是手里寬裕的呢。原身也是心里轉不過彎來，聽不進去勸慰，一直沉浸在丈夫出事的悲傷之中。所以，原身沒撐下去，阿秋過來了。

這段時間過去了，雖然大家都默認了方青山出事的事實，可是阿秋知道，沒有收到犧牲的消息，也沒有人過來安排撫恤金的事宜，消息多半是假的。只不過，丈夫現在確實是出什么緊急任務了，人也聯系不上。當務之急，是處理好眼下的事情。

好久沒有進食了，阿秋撐著頭昏刷了刷廚房里的一個破陶罐，哦，家里唯一的一個鐵鍋也被方家人順走了，把一把碎米撿了撿沙子，淘了一遍就加水放陶罐里面煮了。至于唯一的一個雞蛋，阿秋從廚房不起眼的一角翻出來一小包紅糖，就直接燒熱水沖了一碗雞蛋紅糖水，給幾個孩子分了分。

吃了飯，身上的力氣感覺都回來了。

阿秋拉過大兒子，語重心長的說道。

“大娃，今天是特殊情況。但是下次不能偷偷拿東西了，知道嗎？”

“可是，娘，家里的東西都被大伯娘、三嬸子她們拿走了，家里沒有吃的了，弟弟肚子餓。”

大娃不服氣，嘟著嘴反駁。

“娘，三娃也餓了，大伯娘壞，東西都拿走了。”

小兒子也湊上前來，轉著眼珠子，跟大哥統一戰線，二兒子欲言又止，也默默地站在大兒子身邊。

“你們幾個倒是團結。”

阿秋氣笑了，挨個孩子揉了一把。

“娘知道大伯娘她們不對，不應該拿我們的東西，可是我們都知道了是不對的，為什么還要偷偷摸摸的呢。是咱們的東西，就光明正大地拿回來。當然了，你們還小，有些事情還做不了。也是娘生病了，家里沒有大人，走，娘帶你們去要東西去。”

阿秋也知道這樣說不全對，畢竟幾個孩子也還小，根本不是幾個大人的對手。現在趁著方家沒人，去拿東西也是大兒子機靈，可是阿秋還是想跟幾個孩子解釋一番，就怕孩子有樣學樣，養成順手牽羊的壞習慣。

這時候村里已經取消了大鍋飯，糧食都分到各家自己做飯。現在正是中午的時候，村里上工的人都下工準備回家。阿秋帶著幾個孩子直奔方家去了，一路上遇到了相熟的婆子、嫂子都一一打招呼。

“三嬸子下工了啊。”

“青山家的，你這是好了啊，想開一點，你還有幾個孩子要顧著呢。”

方青山吃村里百家飯長大的，不少好心的長輩也是唏噓人怎么就沒了呢。

“三嬸子，是我想差了。青山出事的消息肯定是假的，賴老四也不知道從哪里聽到的消息，就瞎傳，這么多長時間了，要是青山真的出事了，公社早就有來人通知家屬了。可是，哪里有什么通知啊。我也是一時著急，沒有想清楚，跟著瞎著急了。”

“這......也是這個道理。還別說，大家伙都跟著起哄了。不行，我們得跟村支書說一聲，上老賴家問一問。”

村子里當兵的人還是少數，這個可不是小事。當下就有好奇的人，直接改道去了村支書家。

“阿秋，你這是剛好，現在去哪？”

三嬸子倒是沒走，看著阿秋還是一臉蒼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