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重案組的辦公室孤獨的亮著燈。
傅強坐在辦公室內,他一邊看著手中緊拿的一張寫著奇怪英文和符號的紙,一邊等待著他的隊員。但是眼睛雖然在看這張紙,他的心思卻不在這張紙上。在他的大腦深處,他卻始終阻止自己對某個回憶的思索。
趁著隊員還沒有來到,傅強從褲兜里掏出了一把鑰匙。然后挑出里面最小的那一把,對準自己的辦公桌的第二層抽屜的鑰匙孔插了進去。
隨著抽屜的打開,傅強在這一層抽屜的最底部拿出了一張早已泛黃的報紙,然后,他臉上的肌肉僵硬了起來,他輕輕的撣了撣上面的灰塵,摸了摸上面已經不再鮮亮的印刷字體。
報紙上,標題用特大號的黑體加粗寫著——《今日看點:S市人質劫持案疑點調查》。
而內容,則密密麻麻的占據了一整個版面:
「3月4日下午四點左右,S市機場大街。一名出租車司機發現在一輛白色轎車內,一名蒙面歹徒正用刀挾持開車的女士。他立刻撥打電話報警,并用自己的車將被挾持的車當街攔下。接到報案后,S市警方立刻派出大量警力前去營救。在與歹徒對峙、勸說近4個小時后,8點時零3分,警方開槍將劫匪擊斃。有媒體稱,當時警方共開了三槍。
但是,令人遺憾的是,被劫人質的頸動脈和氣管在最后瞬間被劫匪割斷,晚上10時,人質廖女士在S市第三人民醫院搶救無效死亡。
這些天,除了悲劇本身之外。遇害人質家屬和公眾對此案中S市警方的質疑,更加令人注目。
本周一,死者家屬就人質死亡事件和S市警方進行了第一次正面接觸。
應該說,S市警方在此案中的處理中,前半段沒有遭受到任何異議,事發后,警方出警迅速,而且迅速控制了局面。在談判中,警方也從人質的安危出發,不斷想辦法滿足綁匪的要求,甚至提出用警員換人質的方法。而家屬和公眾的質疑主要集中在在后面,因為后來根據法醫報告,人質是刀傷致死,而且身中兩刀。一刀在氣管,一刀在胸口。所以大家質疑的是,為什么警方要等到綁匪動手才開槍?既然開槍,為什么射殺綁匪時不能一槍斃命?
由此,更引出了人們對S市警方談判能力與專業水平的質疑。
S市重案組副組長傅強在接受采訪時說,接到報告后,S市副市長兼公安局副局長、和他本人立即趕赴現場。晚間8點整,民警在發現犯罪分子用刀刺向人質頸部時,采取了果斷措施,開槍將其擊斃。警方也非常遺憾,即使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人質廖女士由于頸動脈和氣管被割斷,最終還是搶救無效而死亡……」
看著這份報紙,傅強的手在微微顫抖,他的眼前似乎又回想起,死亡的人質廖詠梅生被救出來時的景象……
廖詠梅穿著一件繡著芙蓉花圖案的白色毛衣。但是隨著胸前的血的不斷涌出,那朵芙蓉花開的格外鮮紅,格外刺眼……就像一朵從血水中綻放的浴血玫瑰……
傅強永遠也忘不了那朵血色芙蓉。
傅強閉上眼睛,他知道這不過是自己的多想罷了。因為就在剛才,章程已經幫他調查過了,廖詠梅在世的直系親屬就只剩下了一個人——她的孩子。而他的唯一的孩子此刻正在國外念書,最近半年都沒有出入境記錄。她的丈夫和年邁的父母已經過世。
所以這不過是巧合而已。
想到這,傅強微微舒緩了一下眉頭,但是他的心里仍然不是那么好受。
他緩緩的將報紙折起來,再次放進抽屜里,鎖好。
而剛做完這一切,門口就來人了。
盛陽第一個風塵仆仆的趕了過來。
“傅隊……”盛陽站在門口,似乎還是像學生打報告一樣,得到批準才會進來的架勢。
傅強突然有點想笑。不管過多久,這孩子永遠還是那么拘束。
傅強擺了擺手讓盛陽進來。
“傅隊,又有新案子了?”盛陽頂著嚴重的黑眼圈,他的頭發有些亂,大概是趕路造成的。他坐在傅強對面,有點緊張的摸索著背包的肩帶。
“是。”傅強嘆了口氣。
盛陽點了點頭。
盛陽想接著問案情,但是他同樣也看到了傅強憔悴不堪的臉龐。傅強比自己剛來時又蒼老了許多,和關海濱一樣,他們都是一查起案來完全不顧休息的人,盛陽微微有些心酸,他便沒有再多問。
而后,盛陽和傅強簡單的說了幾句話,不出五分鐘,所有重案組的人員都到齊了。
而至此,傅強知道他們又將開啟新的奔波。
***
待大家都在會議室坐下后,傅強少有的面帶苦澀的微笑,親自將已經準備好了所有資料分發到了每個人手中,一副即將苦中作樂的架勢。只可惜,他的笑還沒有“存活”多長時間,隨著案情的翻開,他的表情再次嚴肅起來,臉龐仿佛是生鐵鑄成的一般緊緊的繃著。就和往常一樣。
而后,他開口:
“很抱歉,深夜將大家叫過來。因為今天晚上10點,西山區警局收到了一張這樣的信件。”
傅強說著,按了下手中的按鈕,用投影儀將這封信映了出來:
「10PUORUFHMZQXE&IJY360VSQX10BMJC98WQYTE+YZZQPNMQUDYIWKZVFORA+UOAMOXRKRIUSRULEEPYHZUIMXINKFEJKFURONGJCZB-R6MYDHPR。」
看到這封信的瞬間,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驚,紛紛露出可笑或是驚訝的表情。
“確定這滿篇胡亂的文字是認真的?”
胡帥領緊皺著眉頭,讀了不到幾個字母就禁不住笑了聲。
“這是誰的惡作劇吧?”朱智臻也感到不解。
傅強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大家的疑惑,所以他并沒有多做解釋,而是直接將PPT翻到了下一頁,下一頁上,是幾位受害人被槍殺的照片。
照片上,一對男女倒在公園的草坪上,他們胸口和腹部多處中槍。穿著紅色毛衣的女人倒在地上,紅色的衣服上已經看不清究竟哪里是衣服的本色,而哪里是血色了。
當看到這些照片,所有人都沉寂了下來。胡帥領也適時收起了玩笑。
而后傅強緊皺著眉頭,緩緩開口:
“我們有理由相信封信不是隨便寫的。因為就在一個星期至前,西工區的第三大街的清風公園五點左右發生了一起槍擊案,一個中年男人被遠距離擊中,槍殺身亡。因為當時該男子有黑社會背景,所以當時西工區警方認為這個男人很有可能死于仇家追殺。但是沒有想到,今天下午五點,西工區東籬路的金陵公園內再次發生一場槍擊案。這次傷亡的是三個人,他們也是全部被遠距離擊中。其中兩名死亡的受害人為情侶關系,男性死者中胸口中三槍,女性死者腹部兩槍,胸口中一槍,當場死亡。”
“有一位幸存者?”關海濱立刻反應了過來。
“對。”傅強說。“好消息是,有一名幸存者,幸存者是女性死者的朋友。腹部中槍。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壞消息是……她什么也沒有看到。因為她一開始甚至連自己中槍了都不知道。她只是突然感到腹部疼痛,然后發現腹部開始出血。”
“操!遠距離狙擊手?”胡帥領忍不住脫口而出。
“狙擊手一般是有槍殺任務在身的人。或者是槍法特別準確的神槍手。而如果是連環槍殺案的話……恐怕稱他為'遠距離射擊連環殺手'比較合適。呃,簡稱'L.D.S.K.”盛陽小聲的說。
“呵。這種人竟然還有專業名稱。”胡帥領不屑的搖了搖頭。“彈道鑒定呢?”
“兇手用的是散彈類的彈藥,擊中是會爆炸為碎片。無法做彈道鑒定。”傅強說。
“但是這兩起案子和這封信有什么關系?”朱智臻問。
“因為這個。”傅強說著,接著展示出了這封信的信封照片。
老舊的黃色信封上,一張復印紙奇怪的粘貼在前面,而復印紙上,是兩個印刷體的英文單詞。
「Furong」。
“芙蓉?”
——看到這個署名之后,盛陽禁不住念了出來。
“沒錯。就是'芙蓉'。”
說到這個詞,傅強的心還是猛的緊了一下。而后他才舒緩了一下情緒,接著說:
“在兩起案發現場,警方分別在公園的四周圍發現了大量未經抽過的'芙蓉'牌香煙,再加上我們市的市花是芙蓉花,又稱為'迎客花',尤其是西城區的各大公園里種植的芙蓉花最多,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封信就是兇手親自寄給警方的'挑釁'信。這里面,很有可能隱藏著兇手的身份,或者直接預告了下一次射擊的時間、地點等方位信息!”
而聽到這,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胡帥領甚至當場就踢翻了一把椅子。“這可真TM的囂張!怎么?他在耍警察玩嗎!”
而相對的,傅強等人明顯冷靜的多。
“這種犯人并不罕見。如果我沒記錯,歷史上主動向警方挑釁的嫌犯還不少,最有名的就是'黃道十二宮殺手'案了,是吧?”傅強說著,他看向盛陽,似乎主動提議讓他進行科普。
盛陽愣了三秒鐘,而后他才反應了過來,開始了他最近少有的冗長的“話癆”——事實上大家也都發現了,自從和梁好出現問題之后盛陽的話少了很多。
“呃,是的,'黃道十二宮殺手'是美國歷史上非常有名的一起懸案。犯案手法類似開膛手杰克,他釋放了大量的密碼、挑釁信給警方和媒體,還有假消息混在其中干擾警方調查,愚弄警方,信件中包含了四道密碼或經過加密的內容,至今仍有三道密碼未被解開……”
盛陽說了很多,不過他的語氣并沒有怎么改變。依舊平淡而枯燥。
“他媽的,真狂妄自大!”胡帥領憤怒的錘了一下桌子。
盛陽點了點頭。“是的。不以'報復'為目,會主動寄信給警方進行暗示和挑釁的歹徒,他們一般屬于施虐型殺手,性格比較自負,這種犯人一般都患有極其高傲的自戀型人格。”
“能再側寫的具體些嗎?”傅強問盛陽。
“呃……暫時不能。因為'遠距離射擊殺人'可值得研究的案例本身就不多,更不用說是連環案件了。而且,每一起案件都有不同的背景,必須根據每個案子的具體情況再進行分析。”盛陽猶豫了一下。他看著傅強,有些遺憾的說。
***
待開完會后,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傅強便讓大家先回去休息。待明天一早分兩隊進行調查:胡帥領和盛陽去醫院了解幸存者的情況。其他人則需要去西城區警局了解具體的案情,并做進一步的計劃。此外,研究暗號的任務也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盛陽身上。
而聽到任務,盛陽幾乎沒有任何多余的反應就點了點頭。就好像已經對一切都喪失了興趣或是感情。
“怎么回事?梁好不是主動找盛陽了嗎?”朱智臻走在最后,她默默的問關海濱。
“不會那么簡單。”關海濱只是默默的搖了搖頭。
而他們正說著,前面的盛陽突然回過了頭,把他們嚇了一跳。
“我東西忘拿了。呃,這次是真的。”盛陽緊抿著雙唇,神情僵硬的從他們面前返了回去。
“我在車里等你?”朱智臻從背后叫住他。
“呃,不用了,謝謝!我已經叫好了車!”盛陽扭過頭回應——事實上,他實在不想再聽那些令他感到無限心酸的安慰了。
***
而待所有人走后,傅強才緩緩的從自己的褲兜里掏出一包煙。
一包他今天剛剛買的芙蓉煙。
他從中抽出了一根,劃開打火機,默默為自己點上了一根。而后走到昏暗的窗戶旁,讓煙霧飄散到外面的漆黑的夜色中。
Furong……
芙蓉……
他心里始終有些忐忑,有這不安。而這時,盛陽返了回來。
“傅隊。”盛陽心虛的叫了一聲,然后他快速的返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了自己的包——有誰會忘帶這么大物件的隨身物品呢?尤其對方還是個過目不忘的天才。傅強立刻就明白了盛陽的動機。“怎么了?有什么要問的嗎?”傅強笑了下,吐了口煙。
“傅隊……我絕不是有意要側寫你。”盛陽看著傅強,有些吞吞吐吐。“就是覺得……你今天和之前不太一樣。你遇到什么事了嗎?”
傅強有些吃驚,然后他默默的搖了搖頭,微微彎了下嘴角。“這個案子可能會用到槍,這兩天好好練練槍。你的槍法我始終很擔憂。”傅強開了個玩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