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殿,宋婉清位居上首,下坐是面無表情的宋連笙和滿臉歉意的衛瑩。
“皇后娘娘,今日之事,多表歉意。”宋連笙道。
衛瑩的臉色更差幾分,眼眶里似有盈盈水光。
“無妨,是我們大意了。”宋婉清緩緩道,她輕易不會放下皇后的威嚴與風度,哪怕是在自己的同胞哥哥面前。
“這后宮之中,明明應是皇后主持中饋,就算太后在世,也不能說什么。如今她衛茵一介長公主,倒是與本宮早已明爭暗斗許久了。”
“哥哥,這些年長公主一派勢力愈來愈大,不得不防。”她看向宋連笙,道。
宋連笙抿了抿唇,卻沒有說話,倒是衛瑩開了口,只是聲音仍舊顫顫巍巍的,好像被嚇得不輕:“阿姐明知瑩瑩自幼怕蛇,如今竟還用蛇來嚇唬臣妾——如今瑩瑩闖下大禍,還請皇后責罰。”
我還不知道,她這是把所有罪過都推在我身上了。
只見衛瑩說著,便跪了下去,宋連笙卻一把扶起她的手,柔聲道:“瑩瑩,不怪你。”
“罷了罷了。”宋婉清揮了揮手,她日日與后宮這群女人打交道,眼光自是毒辣,誰真誰假一眼便能看個八九不離十。
“中秋宴會何等重要,陛下將宴會事宜交與本宮打理,自會有人看不慣,無妨。”宋婉清扶了扶額,身邊的大宮女迎春便道:“瑩公主、駙馬,皇后娘娘乏了,你們暫且回吧。”
宋婉清在迎春的攙扶下回了內殿,宋連笙二人只好起身行禮告退。
“娘娘,看來那個瑩公主,也非善類呢。”迎春把皇后攙扶到內殿,說道。
柔弱惹人憐,梨花又帶雨。和后宮那些個只會矯情做作惹陛下憐愛的女子沒什么兩樣。
只是這毫無用處腦子和心境還差了些,畢竟是那家道早早中落的季氏教出來的,沒什么眼界,更別提處事不驚的皇室風氣。
宋婉清坐在榻上,眼里晦暗不明:“她是哥哥的妻子,本宮自會護著,否則丟的是定國公府的臉。”
“可惜中秋宴會,本是個可以讓娘娘出彩、惹人夸贊的機會。”
中秋宴會安排妥當,陛下與王公大臣們盡了興,她這個籌備者自會受到夸贊,皇后的能力也會得到肯定,最重要的是,會得到陛下的贊賞與尊敬。
只是如今,這一切都將是衛茵的了。
宋婉清抓緊了手里繡著牡丹的帕子。
“皇后娘娘,晨華宮派人送來了兩盆綠菊。”殿外宮女進來稟報到。
宋婉清沒有說話,迎春看了看皇后,見她沒有說話的意思,便道:“命人搬進來。”
“是。”那小宮女見皇后,不說話,跪在地上正不知如何是好,此時心里對迎春千恩萬謝。
兩盆綠菊被搬了進來,放在宋婉清的面前。它們開的很好,被打理的比花房里還要嬌艷,宋婉清看著那美艷的花朵,眸子里似要迸出毒箭,一把邊將手里的帕子撕成了兩半。
“娘娘!”迎春嚇得趕緊跪下,“還請您放寬心,莫要他人看了去,若是有什么對娘娘不利的流言蜚語傳出,那我們便輸得更徹底了!”她低著頭不敢看宋婉清的臉色,話雖有理,卻也顫顫的。
宋婉清怒極而笑:“怎么,會有人說本宮喜怒無常,無皇后之風度嗎?”
她打開香爐,將碎了的帕子丟進去,又恢復了雍容華貴的模樣:“既然長公主殿下自認為有能力處理好中秋事宜,那本宮倒要看看,她有沒有那個運氣。”
迎春聞言,斗膽抬頭,只見宋婉清站在香爐前,盯著那兩盆菊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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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華宮,我坐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手里的書。身邊的蘭月見我的樣子,幾次三番欲言又止。
“公主,此次我們可是得不償失了。”蘭月還是說了出來,見我不語,硬著頭皮又繼續道:“接下中秋之事,不過是徒增麻煩,還會惹得皇后不快,您這又是何苦呢?”
“去端茶來。”我所答非所問,繼續翻著書。
“……是。”蘭月似乎還想說些什么,許是怕我不悅,便下去端茶了。
潔白如玉的茶杯里是清湯似得的茶水,飄著幾片茶葉打著漩渦兒。蘭月剛把茶端進來,一股清香就飄進了鼻腔。
我卻皺了皺眉:“本宮要釅茶。”
“公主,這茶再濃,便要發苦的。”
我沒有繼續這個話茬:“御膳房可還有冰?”
“這都入秋了,御膳房早就停止用冰了。”蘭月道。
“去冰庫里找冰來,放入濃茶,再端來給本宮。”我靠在榻上,說道。
“公主……”蘭月似乎是愣住了,冷的濃茶難喝又傷身,她不愿意為我做這趟差事。
“今日本宮沖動了。”我放下手里的書,眉眼低垂,輕輕道。
“公主……”
“聞到衛瑩身上的夜來香香氣,便在你的手腕上寫下了一個‘蛇’字,暗示你去找來把蛇放到花盆后邊,借此來引衛瑩打碎珍貴的綠菊的花盆,讓她為皇后兄妹造成麻煩。”我閉上眼睛,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氣,只能依靠著榻上的欄桿。
“本宮得讓自己冷靜……蘭月,去泡茶吧。”
蘭月看著我,躊躇了一會兒就還是出去了。
偌大的大殿里只剩我一人,我嘆了口氣,自連笙哥哥與衛瑩成婚遠走楚地,四年了,我幻想了無數次我們再次相遇的場景。
那天他來晨華宮,我就知道,我怨不起來,也恨不起來。
再冷的茶,都凍不住我對他仍然悸動的心;再多的怨,也不能掩蓋我還心悅他的事實。
我頓時覺得有些委屈,一股陌生的情緒自心底襲上來,我有點無措,還沒有來得及認識到那是什么,一滴淚水便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原來是心痛的感覺——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心痛過了。
佛有云:人生在世,如初在荊棘之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如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我有能耐動心,卻沒辦法收心,當真是無用至極。
我遇見他時,宛若陰雨初霽,宛若彩虹初遇,宛若照進大海深處的一抹月光,宛若寒冰千里偶遇的一樹梅花。可是后來我才知道,我遇見他時心中甚是歡喜,他遇見我時,卻不過如同遇見他生命中千千萬萬的最普通的人中的一個,如是而已。若不是我如此執著,我們的羈絆怕是早就了了。
蘭月端來了茶水,冰涼如雪、濃得發苦。我面無表情地端起,狠狠飲了一大口,一時間,寒冷的感覺傳入四肢百骸,舌尖的苦味蔓延開來,令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