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著中秋宴會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我也逐漸忙活了起來。

從禮賓名單到屆時所有人的位置部署，從糕點飯食到飲品酒水，還有場景布置、節目名單，無一不需要我操心。

秋天越來越深了，晨華宮里每天都是大片大片的落葉，頗有幾分蕭條蒼涼之感，故而我懶得成天悶在宮里，整日里又沒得一會兒得空的時候，便趁著早起趕緊出了晨華宮，四處溜達溜達透透氣。

“奴婢參見瑩公主。”桂月一邊行禮一邊道。

“是桂月啊，還請桂月姑娘去通報一聲，就說瑩瑩給阿姐送來了親手做的月餅。”衛瑩帶著溫婉的笑容，身邊兒只跟著一個她的貼身婢女思華，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

“瑩公主，我們公主今兒早早便出去了，具體去哪兒，奴婢也不清楚。”桂月回答道。

“無妨，那本宮進去等阿姐也是一樣的。”衛瑩臉上笑意不減，一邊說著，一邊就往晨華宮里走。

“哎——”桂月無法，因著身份的差別，也不好強行阻攔，只好由著她進去。只是思索了片刻，又回過神來，記起身為我的大宮女該有的尊嚴與態度，便繼續上前攔住衛瑩的去路，拉下臉子道：“瑩公主莫要讓奴婢難做，我們公主沒在，若是奴婢守不住這大門，任什么阿貓阿狗的都往里放，那倒是辜負我們公主養奴婢這么多年了!”

“大膽!”衛瑩身邊的侍女思華厲聲呵道，還想爭辯什么，卻被衛瑩一擺手，退了回去。

“桂月姑娘何必這么大火氣?平白無故失了晨華宮的風度。”衛瑩仍是一臉笑意，“本宮自然不會讓你難做，但你也不能落了本宮的面子不是?”

罷了，衛瑩微微提高聲調：“既然桂月姑娘不讓本宮進殿，那本宮就站在這院子里等。”

桂月氣得臉都紅了，心想：不愧是卑賤的落魄戶所生，又久居慌蠻之地，真真是半點教養也無!

卻曉得這宮里宮外人多眼雜，還是畢恭畢敬地請衛瑩進殿，上了茶水點心。

“瑩公主，隨奴婢來吧。”

衛瑩勾唇一笑，便跟著桂月進了大殿。

喝了些茶水，也吃了塊點心，衛瑩遲遲等不到我，算計著時間，不禁眉頭緊皺。

昨晚宋連笙與衛瑩二人商議了許久，還是覺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在這帝都，除了皇帝便是明熙長公主，開罪不得。雖然衛瑩紅著眼眶一而再再而三地說自己何等無辜，也不是故意打碎那綠菊，但大錯已鑄，與皇后那邊間隙已生，怎么哭都于事無補。

當下之急，還是先磨平長公主的敵意。

于是二人便商量著來我這里討個好，宋連笙抹去衛瑩眼角的淚水：“茵……衛茵她不是那般小氣的人，瑩瑩你心思單純，許是哪里得罪了人卻不自知，明天去跟長公主道個歉，服個軟，想必她不會揪著一件事不放。”

“可是……若阿姐她不肯原諒我……”衛瑩哽咽道。

“那我們便約定，你若進了晨華宮半個時辰還不出來，我就進去尋你，絕不讓你受到責難可好？”

“……好。”衛瑩紅著眼答應，雖不想見我，卻也不想失了乖巧的模樣。

于是便有了今早這一出。只不過夫妻二人各有各的心思，一個只是單純的想要調節我與衛瑩的關系，一個卻想借此挑撥我與宋連笙的關系，只可惜我大清早的出行，打破了他們的計劃。

衛瑩越等越急，她本想借著此行激怒我，好讓宋連笙看看他心頭的白月光到底是個什么蛇蝎心腸，但我遲遲未歸，她便有些坐不住。

兩個打掃宮女從側門進來打掃，倒是沒有看見衛瑩，一邊擦著擺件一邊閑著嘮嗑。

“哎，咱們被調到晨華宮可真真是福氣啊，都說長公主乖張跋扈不好伺候，誰知是個隨意的主兒，賞錢多不說，連月錢、吃的用的內侍監也比其他宮發放得及時。”一個拿著撣子的宮女道。

另一個宮女拿起月牙白花瓶，擦去上邊兒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這算什么?你可知當今太傅大人是如何定下的?”

“如何啊？”拿著撣子的宮女好奇道。

“咱們長公主有心提拔顧大人，便和咱們陛下說，鐘意韓奕韓大人坐這太傅之位，用了反激將法，讓顧大人成了太傅。”

“啊?不會吧？”

“怎的不會……”

“你們在干什么!”桂月的聲音傳來，把兩個人嚇得一哆嗦，立馬跪下道：“桂月姐姐!”

“晨華宮不需要愛惹口舌是非之人，從此以后，你們二人就去掖庭宮自求多福吧。”桂月冷冷道，語氣堅定，絲毫沒有轉圜的余地。

“桂月姐姐……”

“再多言，掖庭宮怕是也去不得了。”

那兩個宮女面面相覷，只好趕緊下去。

“瑩公主見笑了，這二人前幾天才調來，不懂規矩，沖撞了瑩公主，還望瑩公主海涵。”桂月象征性地解釋了幾句，不等衛瑩說什么：“早起事忙，瑩公主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吩咐，奴婢還要盯著宮女們收拾，就先告退了。”

衛瑩臉色變了又變，她身旁的侍女思華倒是看不下去了：“公主，她們……”

“切勿多言。”衛瑩道，只不過到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既然阿姐遲遲不歸，那我們便回吧。”衛瑩站起身來，伸出手，由思華扶著，出了大殿。

我晨華宮極致奢華，此事整個皇宮乃至帝都所有有點身份的人都知道，衛瑩從前聽說過，但也沒法兒想象。

一排一排整齊的花叢，里邊是名貴的她不認識的花種，在宮人們的細心打理下都已深秋了還堅韌地開著花。高大的掛鈴木和玉蘭如今雖是落了葉子，但樹叉也被修剪地具有美感。

流著水的小河不知通到何處，盡頭是一座精致如真的假山，假山旁邊的池塘里有著肥碩漂亮的錦鯉，它們在歡快地游著；玉蘭樹下是圓潤可愛的鵝卵石，粗大的樹叉上架了一座秋千，她甚至可以想象出自己在荒涼的楚地風吹日曬的時候，我在帝都悠閑歡快的日子。

衛瑩眸光一緊，鼻頭一酸，忍不住攥緊了手里的帕子。

突然，她好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著最普通的宮女的衣服，不施粉黛，費力地拎著沉重的木桶，用抹布沾了水，跪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擦拭著走廊的臺階。

衛瑩看著她的側臉，越看越覺得眼熟，不由自主地挪動腳步，想要湊得更近一些。

“瑩妹妹倒是將這晨華宮當成自己的宮殿了，來去自如呢。”

我的聲音傳來，衛瑩如同大夢初醒。